歷史哲思｜張勛復辟之歷史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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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勛與溥儀

“一切的開始，都是為了結(jié)束。”【注1】

在《歷史哲思｜上李鴻章書之歷史偶然》（歷史哲思｜上李鴻章書之歷史偶然）中說：

1894—1917年是近代中國歷史最重要時段之一，而孫中山求見獻策遭拒便是這段歷史之開篇，開篇即“一切的開始”。

朋友問，1894年帶給人們最痛的記憶非8月1日爆發(fā)的甲午戰(zhàn)爭莫屬，由此成為這段歷史之開端豈不更順理成章？
老正答，1894年6月下旬，也就是在甲午戰(zhàn)爭前夜發(fā)生的孫中山求見獻策遭拒才是開篇。這是因為兩千年帝制的終結(jié)是這一歷史時段的主流，而孫中山在那一刻所完成的從改良到革命的轉(zhuǎn)變，標志著中國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的開始，這一開始就是為帝制掘墓之開篇。
從哲學意義上看，這一轉(zhuǎn)變是具有與因果相同的質(zhì)的規(guī)定性的偶然。對中華民族的文明進步，這一偶然就是歷史機遇，就是歷史發(fā)展進入一個新的必然趨勢之初始。

有開始，就有結(jié)束。1917年7月的張勛復辟是帝制之終結(jié)，正好與中山上書一起構(gòu)成1894—1917年這段歷史的開始與結(jié)束。
帝制的終結(jié)也要經(jīng)歷病入膏肓，垂死掙扎，回光返照，最終咽氣的過程。張勛復辟正是帝制死亡前的垂死掙扎和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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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勛及復辟后北京街頭懸掛的龍旗

張勛復辟之歷史悖遇

1917年所發(fā)生的張勛復辟，是帝制以及張勛與溥儀的歷史悖遇，具有必然的性質(zhì)。但是，張勛復辟之悖遇卻不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造成的，而是對歷史趨勢的“樂觀誤判”，將歷史悖遇想象成歷史機遇所造成的。如此，也就給了我們對這段歷史進行哲學思考的機會與空間。
悖遇是指在具有自覺意識的主體的生存和發(fā)展的實踐過程中，在客觀環(huán)境與主觀意志的相互作用下，隨機形成的，大小不規(guī)則、運行不穩(wěn)定、具有周期變化的，對主體實現(xiàn)生存發(fā)展的目的產(chǎn)生不利影響和遲滯作用的一種勢場。

悖遇與機遇只有不利于主體實現(xiàn)生存發(fā)展的目的還是有利于主體實現(xiàn)生存發(fā)展的目的的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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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

唐代文學家、哲學家柳宗元有“遭時”的說法，認為“時”（機遇）對人的影響，有時甚至會使處境正好相反。老正受“遭時”啟發(fā)，在《機遇之門》中提出了與機遇對應的“悖遇”概念。
悖遇在歷史領域，即歷史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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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元洪與段祺瑞

張勛復辟的過程并不復雜。
張勛作為清朝舊臣，武昌起義后，仍留發(fā)辮，人稱“辮帥，所部稱“辮子軍”。曾擁袁世凱稱帝，但內(nèi)心卻圖謀復辟。1916至1917年，四次在徐州召開會議，聯(lián)絡各地軍閥，被推為“十三省區(qū)聯(lián)合會”盟主，為復辟奠定了組織和武力基礎。
民國總統(tǒng)黎元洪與總理段祺瑞的“府院之爭”成為張勛復辟的導火索。1917年，因是否參加一戰(zhàn)發(fā)生激烈沖突，黎元洪免去段祺瑞職務，導致局勢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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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勛的辮子軍進京

黎元洪電召張勛入京調(diào)停，張勛趁機率約5000名“辮子軍”北上。控制北京后，于6月30日晚潛入清宮召開“御前會議”，決定發(fā)動復辟。
7月1日，張勛等人擁溥儀復辟。由于準備倉促，出現(xiàn)了朝服不夠，用戲裝代替的荒唐場面。張勛則自封為議政大臣兼直隸總督，權(quán)傾一時。
復辟不得人心，張勛遭到全國各界的強烈聲討。孫中山在上海發(fā)表《討逆宣言》，段祺瑞迅速在天津組織“討逆軍”，7月12日攻入北京，辮子軍潰散。張勛逃入荷蘭使館避難，后被北洋政府赦免，1923年9月12日病死天津，終年6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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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勛復辟時12歲的溥儀

兩千年的帝制終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中國從此再無皇帝，君主立憲更是無望。這是歷史必然，逆歷史趨勢者必亡。至于后來帝制在滿洲國“詐尸”與死后靈魂之游蕩就是另外的話題了。
當然，這些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帶給人們的思考與啟示。
這是一次被誤判為歷史機遇的歷史悖遇。
之所以被誤判，則是一場典型的信息繭房與認知偏差導致的悲劇，其心理變化充滿諷刺：
情感執(zhí)念。張勛是堅定的清朝遺臣，復辟是他畢生執(zhí)念。這樣的情感執(zhí)念，會使他容易去主動搜尋和放大支持復辟的信號，忽視反對的信息。
野心膨脹。1916-1917年的幾次徐州會議是誤判的關鍵。各省督軍在反對段祺瑞等共同利益下，對張勛的復辟傾向采取了模糊的迎合或默許態(tài)度。這種出于軍閥私利、缺乏忠誠的“支持”，被張勛一廂情愿地解讀為堅實的政治同盟和“天下心系舊主”的證據(jù)。
認知局限。對“府院之爭”的誤讀是致命錯誤。黎元洪與段祺瑞的激烈矛盾，在張勛看來是中央權(quán)威崩潰、天下大亂、亟待真龍?zhí)熳映錾椒€(wěn)定乾坤的“歷史機遇”。他錯誤地認為，只要他迅速把生米煮成熟飯，各方在震驚之余便會順勢接受。這完全是用前朝“軍閥勤王”的思維，來套解民初復雜的共和政治。這一點，顯然是張勛的認知局限所造成的。
圈子信念。張勛身邊圍繞著一小撮前清遺老，形成了一個不斷互相肯定、強化復辟信念的小團體。外界模糊的支持信號在這個圈子中被不斷加工放大，最終變成了“大勢所趨、人心所向”的堅定認知，驅(qū)使他邁出了冒險一步。
決策失誤。有人認為張勛在成功后獨攬大權(quán)，封賞不均，導致原盟友離心，是其迅速失敗的關鍵。老正倒覺得這一點其實對張勛復辟的失敗無關緊要。那些“大權(quán)”，那些“封賞”，不過都是為帝制陪葬要燒掉的“明器”罷了，張勛的“盟友”們其實也心知肚明。
最后，必須說一句：張勛不是傻子、蠢貨，張勛復辟是時代的荒唐。

【注1】此話是老正小說《云上的戰(zhàn)馬》中的頭一句：老正小說：云上的戰(zhàn)馬（連載一）

【注2】悖遇是老正在《機遇之門》（機遇之門）中提出的一個與機遇相對的概念：（機遇的趨利性與悖遇）（老正雜談｜遭時與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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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想進一步了解這段歷史的朋友們推薦《古今之變｜帝制終章與現(xiàn)代化迷思》這本書。已置頂在老正的櫥窗里。

作者馬勇：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近代史研究領域的權(quán)威學者。

本書文字通俗易懂，很有見地，值得閱讀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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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出版社出版，馬勇著

《古今之變：帝制終章與現(xiàn)代化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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