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早報》專訪】黃益平：人工智能發展須以增進人類福祉為目標兼談“十五五”規劃與中美關系等

近日，《南華早報》深度訪談欄目“開放議題”（OPEN QUESTIONS）再次邀請北京大學國家發展學院院長、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黃益平教授作獨家專訪。專訪為英文，本文為中文摘要。

一、關于人工智能發展與就業影響

黃益平表示，雖然中國在“從0到1”的原始創新方面仍與美國存在差距，但我們擁有豐富的應用場景，這或許正是趕超的歷史性窗口。他引用諾貝爾獎得主羅伯特·索洛在1987年提出的“索洛悖論”，指出目前從宏觀數據中還看不出人工智能顯著提升了全要素生產率，但在制造AI工具和產品的特定行業，生產率提升已得到證實。

他特別強調，面對AI可能造成的大規模崗位替代，必須反思這是否是我們應該追求的成就。他認為，技術發展必須堅持服務于增進人類福祉，建議政策制定要以就業為導向，在效率與勞動者權益保障之間取得平衡。

二、關于“十五五”規劃

黃益平指出，規劃將圍繞2035年人均GDP比2020年翻一番、成為中等發達國家的總體目標展開。經測算，為實現該目標，未來5-10年需要保持4%-5%的年均增長率。

他指出，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需要挖掘內部動力來刺激和保障發展，因此將重點依靠新質生產力和國內需求來實現增長。

他強調，如今的五年規劃已不同于計劃經濟時代，更像是描繪發展愿景的“大綱”，其成功關鍵在于激發市場活力。他以“中國制造2025”為例，指出十年前備受質疑的目標如今大多已實現甚至超額完成，這正是“政府規劃引導+市場機制主導”模式有效性的證明。

三、關于中美關系前景

黃益平指出，盡管兩國存在激烈競爭，但中美元首定期互動，能夠通過直接對話尋找共識，這為管控分歧、避免脫鉤提供了重要機制保障。

他同時提醒美國政策尤其在對華貿易上依然“不可預測”，中國企業需保持警惕。

他認為，當前美國政策的多變性反而凸顯了中國政策“穩定性”的價值，這種穩定性正成為新的吸引力來源。

四、關于貨幣政策與金融中心發展

黃益平明確表示，“寬松”是中國貨幣政策的基調，但他同時強調這類政策具有周期性，不能長期依賴。如果經濟下行壓力持續，更根本的還是要靠結構性改革和產業升級。

談到人民幣國際化，他坦言，當前主要進展集中在跨境結算方面，而在定價和投資功能上仍有短板。他建議通過優化CIPS系統、推動大宗商品人民幣定價等措施實現突破。

對于上海和香港的金融中心定位，他指出，香港在離岸人民幣業務、跨境投資等方面優勢明顯，而上海距離完全成熟的國際金融中心則還需時間，未來兩地將更多協同互補。

五、關于穩定幣與金融創新監管

黃益平重申了中國防控金融風險的底線。他透露，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格奧爾基耶娃曾建議，對待加密貨幣“置身事外是不明智的，但緩慢推進是明智的”，他對此表示認同。如果美元錨定的穩定幣成為主流，可能形成新的國際支付體系，進一步鞏固美元地位。因此，他建議在風險可控的前提下，可在香港試點人民幣穩定幣，與數字人民幣形成差異化分工，即穩定幣服務于個人和小企業的小額交易，數字人民幣則專注于大額貿易支付和跨境投資，以此在創新與穩定間取得平衡。

撰稿：白堯 | 編輯：王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