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浮宮上海首展要怎么看？聽策展人講講

法國盧浮宮在上海的首次大展“圖案的奇跡: 盧浮宮印度、伊朗與奧斯曼的藝術杰作”已經布展完成，并將于12月13日在上海浦東美術館對外正式展出。

這一大展有哪些展品最值得期待？布展中有哪些匠心？12月10日，《藝術澎湃》在展覽現場采訪了盧浮宮博物館伊斯蘭藝術部副主任、策展人朱迪思·赫農-雷諾（Judith Henon-Raynaud），以及伊斯蘭藝術部部主任蘇拉亞·努賈伊姆（ Souraya Noujaim）。兩位一再表示，希望觀眾能像打開“珠寶盒”一樣看展。

三大文明，一場“奇跡”

展覽“圖案的奇跡”是法國盧浮宮博物館的上海首展。展覽依托盧浮宮的豐富館藏，旨在展現16至19世紀印度、伊朗與奧斯曼文明藝術創作的造詣與成就。展覽共計約300件盧浮宮館藏珍品，是盧浮宮在中國所舉辦規模最大的一次展覽。問及如何篩選出這300件作品，策展人笑說：“我們把16-19世紀的杰作都帶來了。”

展覽分為三大板塊，分別呈現印度、伊朗、奧斯曼帝國的諸多藝術杰作。正如展覽標題所示，這些地區的藝術以其獨特而豐富的圖案美學所著稱，如自然花卉、詩歌意象、幾何花紋等，既折射出當時的文化與歷史脈絡，也為后世的藝術與設計注入新的觀念與方法。在當代的珠寶、建筑、書籍裝幀、裝飾與平面設計領域，人們依然能看到這些圖案的蹤影。它們跨越時代與地域，持續地啟迪著不同世代的創作，堪稱奇跡。

盧浮宮博物館伊斯蘭藝術部部主任蘇拉亞·努賈伊姆（ Souraya Noujaim），以及伊斯蘭藝術部副主任、策展人朱迪思·赫農-雷諾（Judith Henon-Raynaud）。

策展亮點：像打開“珠寶盒”一樣看展

本次展覽占據浦美兩層空間，第三層展出印度、伊朗的藝術，第四層展現奧斯曼杰作，“有些展品的尺寸比較小，從布展來看，我們想設計出一種打開珠寶盒的感覺。”據策展人朱迪思透露，因為盧浮宮伊斯蘭部在重新設計規劃中，目前正處于閉館狀態，預計要到2028年才會再次開放。此次在上海的展覽也成為一種新的嘗試，“比如動線設計等，也希望能獲得靈感，找到相通的地方。”正因為伊斯蘭部正在休整，此次展覽對于上海觀眾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印度 約 1585—1615 年珍珠母片拼裝，金屬芯，銅釘執壺：高33厘米托盤：口徑35.5厘米? 2024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Hervé Lewandowski

印度 約1585-1615年 珍珠母，金屬? 2024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Hervé Lewandowski

策展人特別提到了一套展品——執壺和托盤，是盧浮宮最新收藏的展品，也是第一次和公眾見面。

這套珍品的主體結構與裝飾部分均由珍珠母制成。此類器物先運至果阿，時常加飾銀卯件，隨后銷往歐洲、中東及印度尼西亞。執壺的造型具有鮮明的印度特征，暗示其最初可能為印度本土貴族或出口至奧斯曼帝國而制。

文明之間如何交流，如何融會貫通，是這個展覽的重要主題。“希望觀眾以一種開放的心態來觀展，不需要做任何的功課。”實際上，在展覽現場看到的瓷器的形制、青花瓷的紋樣，對觀眾來說會有“似曾相識”之感。

土耳其 約1510年 釉彩陶瓷? 2009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Hughes Dubois

比如上面這只碗，奧斯曼帝國陶瓷重鎮伊茲尼克出品。鈷藍底色上的留白裝飾，靈感來自元代青花瓷。在奧斯曼宮廷，雍容華貴的器物受到大力追捧。

土耳其 約1560-1575年 釉彩陶瓷? 2009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Hughes Dubois

這只紅色的杯子有著錯落有致的花卉圖案，明艷的珊瑚紅則打破當時普遍的藍白雙色樣式，屬于伊斯蘭藝術中典型的自然元素抽象化處理。

“中國紋樣對于伊斯蘭藝術的影響早在中世紀就開始了，特別是在海上貿易發達之后，溝通就更加頻繁了。在16-17世紀，就有很多的陶瓷通過海陸到達了伊斯蘭。當時的瓷器對于當地來說屬于奢侈品，只有王公貴族才能擁有。那個時候，伊朗的陶瓷業就發展起來了。中國的瓷器當然也成為當時重要的風尚。所以從展品中，也能看到中國瓷器對于伊朗瓷器的影響。”朱迪思提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時候，法國人漸漸開始了解伊斯蘭藝術，對他們來說這些紋樣帶來一種美學上的觸動，所以會有不同程度的借鑒，并從中汲取靈感。

伊朗17世紀釉彩陶瓷? 2025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Rapha?l Chipault

上面這個龍紋瓶就受到了東方藝術的影響，中國陶瓷原型被巧妙改造，成為薩法維藝術語匯的重要組成部分。體現了“龍”元素在伊斯蘭與中國文化中的交流融合。17世紀英國與荷蘭東印度公司成立伊朗陶器出口歐洲，進一步傳播了陶瓷文化。

“當時的伊朗陶瓷工人看到中國的陶瓷紋樣上有龍的圖案，于是也進行了模仿，在19世紀的伊朗的陶瓷器物上也能看到龍，只不過中國龍的線條更為流暢，在流傳過去之后，龍的形象也發生了變化，線條更為硬朗。雖然那時候才剛剛開始進入全球化階段，但從這些細節都可以看到全球化對藝術作品帶來的影響。”

帶馬首柄的匕首 印度 17世紀 鋼，玉，黃金，紅寶石，祖母綠? 2010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Hughes Dubois

展覽現場有一把精美的帶馬首柄的匕首，朱迪思希望大家能多注意這個作品的細節，“可以看到馬的牙齒、舌頭等細節形態，且匕首的造型也很典型，展現了莫臥兒王朝的藝術風格。“用馬來裝飾，說明馬在伊斯蘭文明中具有重要性，而且它是用玉料雕刻而成，這樣精心制作的匕首，是用來表現勝利的，也展現了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土耳其 約1540-1555年 釉彩陶瓷? 2010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Hughes Dubois

還有一件孔雀紋盤也值得細看，小小的圓盤上呈現一座美不勝收的奇幻花園，同時期器皿中鳥類紋飾極為罕見，尤顯珍貴。中國也有孔雀紋樣，“但孔雀在不同的文明中有不同的象征意義，比如在伊朗的薩法維王朝，孔雀代表了王權。”

“玫瑰與夜鶯”圖案的書籍裝幀 伊朗 1775-1825年 混凝紙、漆? 2012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Hughes Dubois

伊斯蘭藝術中，書籍裝飾占據重要地位，華麗精美的動植物圖案反映了人文精神。代表主題 “夜鶯與玫瑰”借物抒情以傳達浪漫敘事。

據朱迪思介紹，玫瑰和夜鶯這類的圖案，很多靈感來自中國宋代繪畫，尤其是花鳥主題，在19世紀非常受歡迎，因為它們如此打動人心，伊斯蘭人就把花鳥也放進了他們的紋樣清單里。“在伊朗，夜鶯和玫瑰的主題也經常在詩歌當中有所呈現，表現情人和他心愛之人之間的一種關系。夜鶯在尋找情人——玫瑰，但靠近所愛之人的時候，玫瑰的刺又會傷害到夜鶯。體現了愛的兩面性——愉悅和痛苦同時存在。”

王室雅趣，以及對當代審美的影響

“此次展覽門類多樣，且具有現代性的美感，希望能吸引更多的年輕觀眾前來觀展。”伊斯蘭藝術部部主任蘇拉亞介紹說，在一些時尚品牌上，也能發現這些紋樣的身影，它們影響了當代的設計，也將這種審美延續到今天。

印度或伊朗 約1586—1588年 海象牙，黃金，黃銅，綠松石，黑色填料 ? 2018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Hervé Lewandowski

比如上圖，鐫有薩法維王朝阿巴斯大帝(1587-1629年在位)名號的筆盒，曾隸屬著名珠寶商——路易·卡地亞收藏。從多幅設計稿件與成品中可窺見其深遠影響。

17世紀法國波旁王朝第三任國王——“太陽王”路易十四對藝術抱有極大熱忱，他所收集的全世界各地藝術精品對法國王室收藏的發展起到了關鍵性作用。這之中，就包含了古代及奧斯曼帝國和莫臥兒王朝時期的各類珍貴器物，它們也構成了首批進入王室收藏的、來自伊斯蘭世界的藝術品。

這批藏品在成為法國國家收藏之前，曾裝點了盧浮宮、杜伊勒里宮、凡爾賽宮等法國王室行宮，盡顯法國藝術發展極致繁榮時期的審美趣味。本次大展中，觀眾們也將有機會欣賞到“國王親選”的部分伊斯蘭藝術寶藏。

此次共有四件皇家收藏作品，三件來自路易十四，一件來自拿破侖。

杯 土耳其 16世紀中葉 玉，黃金，紅寶石? 2009 Musée du Louvre, dist. GrandPalaisRmn / Hughes Dubois

進入展館入口時，就能看到一只鑲嵌著珠寶的杯，它來自路易十四的收藏。此杯原于凡爾賽宮展出，1796年入藏盧浮宮，是奧斯曼帝國硬石鑲嵌工藝的精品佳作。

關于王室藏品的來源，據蘇拉亞介紹，有些是當時的外交禮物，“在路易十四的時期，國家之間的聯系變得更加有組織性、有結構性”。除了皇家訂單，在19世紀，很多游客去東方旅游，也帶動了藝術的交流，“可能有一點很多人會忽略，19世紀末，巴黎成為了伊斯蘭藝術發展的一個重要的場所。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伊斯蘭學這個學科 ，還有巴黎學院。在這之后幾十年之不斷發展 ，出現了裝飾藝術這樣的一個風潮 ，而幾何圖對裝飾藝術有非常重要的影響。”

盧浮宮鐘閣二層和三層 1922年 伊斯蘭藝術展廳內景 ? Musée du Louvre/Archives DAI, PAI 831

盧浮宮最早收藏伊斯蘭藝術品可追溯到博物館成立（1793年）。17世紀時，在“太陽王”路易十四掌權期間，來自伊斯蘭世界的藝術品首次進入了法國王室收藏。19世紀末，盧浮宮檔案中首次出現了關于伊斯蘭藝術專門展廳的記載。后來的百余年里，盧浮宮的這部分收藏在歷史的跌宕起伏中幾度輾轉于不同部門和地點。盡管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這部分收藏在各方人士的努力下持續被擴充、完善。時至2003年，法國文化部頒令設立了伊斯蘭藝術部，該部門正式成為盧浮宮第八個文物部門，也是法國國家博物館聯盟旗下第十五個文物部門。如今該部門已擁有1.4萬件藏品，另有來自裝飾藝術博物館的3500件寄存作品。

其特點就是館藏門類豐富，涵蓋了多樣化媒介。包括金屬器與嵌金銀器、玉雕、玻璃器、象牙器，以及各類釉陶器具、織物、地毯、絲綢，以及書法與手稿。也正因為門類豐富，展覽上還復原了兩間陳列展室，使人們能身臨其境地感受這些藝術品的時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