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讓我演狗
十二月的風裹著零星雪沫子刮在窗上時,學校公告欄前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紅底黃字的告示被哈氣熏得發潮,最顯眼的一行寫著:為籌購愛心圖書,排練話劇《圣誕前夜》,招募演員四名。
妹妹攥著剛打印的報名表,辮子上的蝴蝶結隨跑跳晃得像只振翅的蝴蝶。她前一晚對著鏡子練了八遍微笑,說要演“眼里有星光”的女兒——那是她在小人書里見過的角色,穿格子裙,會給壁爐掛襪子。
定角那天我特意提前半小時在校門口等。夕陽把教學樓的影子拉得老長,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出來,笑鬧聲裹著冷空氣飄過來。
遠遠看見妹妹的身影,我剛揚起手,就被她臉上的表情釘住了——那是種什么模樣呢?
像是含了塊凍硬的冰糖,嘴角抿成條直線,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蒙著層霜,連辮子上的蝴蝶結都蔫頭耷腦地垂著。
進了家門,她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摔,震得茶幾上的玻璃杯都跳了跳。媽媽正往鍋里削土豆,刀刃頓了頓:“選上啦?我就說我閨女……”
“是。”一個字從她牙縫里擠出來,砸在地板上都能彈起冰碴子。
爸爸從報紙后探出頭,推了推眼鏡:“那咋拉著張臉?跟誰欠你兩萬塊錢似的。”
妹妹猛地抬起頭,眼眶紅得像熟透的櫻桃:“他們讓我演狗!”話音剛落,眼淚就砸在胸前的校服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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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后“砰”的一聲甩上了房門。
我們三個面面相覷,鍋里的土豆還在咕嘟冒泡。我翻出學校發的話劇簡介,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四個角色:儒雅的父親、溫柔的母親、乖巧的女兒、調皮的兒子。哪兒來的狗?
晚飯時妹妹沒出來,媽媽把紅燒肉和米飯盛在碗里,讓爸爸送進去。父女倆在房里待了快一個小時,期間沒聽見爭吵,只偶爾傳來爸爸壓低的說話聲,還有翻書的沙沙聲。
等爸爸出來時,飯碗空了,他沖我們比了個“OK”的手勢,嘴角藏著點神秘的笑。
第二天一早,妹妹居然主動背了書包。臨出門前,她突然說:“我那角色叫奇奇,是只黃狗。”我正嚼著饅頭,差點噴出來——合著她不僅接受了,還記住了狗的名字?
接下來的日子,家里徹底成了妹妹的“排練場”。她把沙發墊扒下來鋪在地板上,四肢著地在上面爬來爬去,膝蓋磨得通紅也不吭聲。
有天放學,她舉著個印著小狗圖案的護膝闖進家門,獻寶似的給我們看:“老師說這樣爬舞臺不疼!”媽媽摸著她磨毛的褲腿,眼圈都紅了,轉身就去超市買了兩斤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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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忍不住湊過去看她排練。她趴在地上,耳朵豎著,尾巴——哦,是用紅領巾系在腰上代替的——輕輕掃著地板。
聽見開門聲,她會猛地抬起頭,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輕響,像真的在警惕陌生人;要是我故意學老鼠叫,她就立刻弓起背,爪子在地板上抓出輕微的聲響,眼睛瞪得溜圓,那模樣,比隔壁王奶奶家的大黃狗還逼真。
有次我忍不住問:“一只狗有啥好練的?連句臺詞都沒有。”她正對著鏡子調整“狗耳朵”——那是媽媽用黃色毛線給她織的,耷拉在頭頂像兩朵蒲公英。
她頭也不回地說:“爸爸說,奇奇是這家人的寶貝,它得讓觀眾知道,它有多愛這個家。”
演出那天,禮堂里擠得水泄不通。我攥著節目單,手指都捏出了印子。找到“奇奇”那行字時,我趕緊把節目單折了個角,生怕鄰座的同學看見“劉娟——奇奇(狗)”這行字。
前排坐著我們班的班長,后排是樓下的張阿姨,連班主任都穿著西裝坐在第一排。我往椅子里縮了縮,恨不得把自己藏進椅墊縫里。
燈光突然暗了下來,臺下的議論聲瞬間消失。追光燈打在舞臺中央,“父親”穿著格子西裝,坐在搖椅上輕輕搖晃,手里捧著本書。“母親”提著油燈從側幕走出來,藍色的連衣裙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接著,“女兒”和“兒子”蹦蹦跳跳地跑上臺,跪坐在搖椅兩側,手里還捧著圣誕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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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一樣溫馨,直到側幕里傳來輕輕的“汪”聲——不是錄音,是妹妹自己學的。我心里一緊,攥著衣角的手都出了汗。
下一秒,一只“小黃狗”從側幕爬了出來。黃色的道具服毛茸茸的,尾巴翹得老高,耳朵耷拉著,正是媽媽織的那對。
妹妹四肢著地,膝蓋輕輕貼著舞臺地板,爬得又穩又輕。她先跑到“母親”腳邊,用腦袋蹭了蹭“母親”的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壁爐前,在鋪著紅地毯的角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前爪往前伸,后腿往后蹬,連腰都弓成了個完美的弧形。
臺下傳來細碎的笑聲,不是嘲笑,是覺得可愛的那種。我悄悄抬眼,看見班主任正托著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舞臺。
“圣誕前夜,萬籟俱寂,就連老鼠都躲在洞里不敢出來……”“父親”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回蕩在禮堂里。
就在這時,“奇奇”突然支棱起耳朵,猛地抬起頭,腦袋左右轉著,像是在仔細分辨聲音來源。
它往前爬了兩步,鼻子湊到地板上嗅了嗅,然后抬頭看著“父親”,眼睛里滿是疑惑——那眼神太傳神了,仿佛在說:“老鼠?在哪兒呢?我咋沒聞見?”
臺下的笑聲更響了,連前排的校長都捂著嘴在笑。我也忍不住笑了,之前的尷尬早飛到了九霄云外,只覺得舞臺上那只“狗”,比任何角色都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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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輕微的響聲從屋頂傳來,像是馴鹿的蹄聲……”“父親”繼續講著故事,聲音里帶著點神秘。
昏昏欲睡的“奇奇”又一次驚醒了。它猛地站起來,后腿蹬著地板,前爪抬起,仰著頭盯著屋頂,喉嚨里發出“嗚嗚”的低吼,尾巴緊緊夾在腿間,卻又忍不住好奇地晃了晃尖兒。那模樣,既有看家護院的認真,又有小孩子般的好奇,把臺下的觀眾都逗笑了。
我旁邊的同學捅了捅我,小聲說:“這狗演得也太像了吧!比主角還好看!”我挺直了腰板,驕傲得像自己在臺上表演。
接下來的劇情里,“奇奇”成了全場的焦點。“女兒”給它順毛時,它會舒服地瞇起眼睛,把腦袋靠在“女兒”腿上;“兒子”假裝搶它的骨頭——其實是個道具餅干——時,它會皺著鼻子,輕輕咬著“骨頭”往后拖,卻又在“兒子”假裝生氣時,松開嘴把“骨頭”推過去,還蹭了蹭“兒子”的手,像在撒嬌。
沒有一句臺詞,沒有一個正面的特寫,可那只“小黃狗”,卻用一個個細碎的動作,把觀眾的心都攥住了。當演出結束,全體演員謝幕時,“奇奇”蹦蹦跳跳地跑到舞臺中央,對著臺下鞠了個躬——不是狗的姿勢,是劉娟自己的樣子,帶著點羞澀,又帶著點驕傲。
臺下的掌聲雷動,比之前任何一個節目都響亮。我看見妹妹眼里閃著光,比舞臺上的追光燈還亮。
散場后,好多人圍著妹妹要簽名,連話劇的導演都拍著她的肩膀說:“劉娟,你這只狗,是咱們劇的靈魂啊!”妹妹紅著臉,卻把背挺得筆直,像朵迎著陽光綻放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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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雪下大了,落在妹妹的頭發上,像撒了把碎鉆。我忍不住問她:“爸爸到底跟你說啥了,讓你這么拼命演一只狗?”
她停下腳步,仰著頭看我,眼睛里映著路燈的光:“爸爸說,舞臺上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就算演一只狗,也要讓它成為最特別的那只狗。”
她頓了頓,從口袋里掏出顆糖,塞到我手里,“就像爸爸給我講的故事里說的,就算是墻角的苔蘚,也能把石頭裝點得好看呀。”
我嚼著那顆糖,甜意從舌尖漫到心里。那天晚上,妹妹把護膝洗得干干凈凈,晾在陽臺上,和她的獎狀掛在一起。我突然明白,爸爸說的不是演戲的道理,是做人的道理——不是所有人生都能當主角,可就算是配角,就算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角色,只要用真心去對待,也能發出屬于自己的光。
后來我做了自媒體,寫過很多大人物的故事,可每次遇到瓶頸,我都會想起那個圣誕夜的舞臺。想起那只穿著黃衣服的“狗”,想起它認真嗅聞的樣子,想起它警惕時弓起的背,想起它眼里閃爍的光。
有人問我,怎樣才能把故事寫得動人。我總會想起妹妹說的那句話,然后告訴他:“別總想著當聚光燈下的主角,先把自己當成墻角的苔蘚,把每一寸石頭都裝點好。因為真正打動人的,從來不是角色的大小,而是你對待角色的真心。”
就像那只叫奇奇的狗,它沒有一句臺詞,卻用整個靈魂,演活了一場溫暖的圣誕夜。而我們的人生,不也正是這樣嗎?所謂精彩,從來不是站在多高的舞臺,而是用多少真心,去對待腳下的每一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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