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權回憶：翻過雪山，我竟意外地與跟隨紅軍長征的母親相遇了

1935年6月的夾金山，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峰之上，一位紅軍政委艱難地翻越著這座死亡之山。

寒風呼嘯，冰雪刺骨，他萬萬沒想到，在這生死邊緣的時刻，會看到一個熟悉又蒼老的身影——那個五十三歲、裹著小腳、拄著拐杖的老人，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母親。

一個普通的中國家庭，為了信仰究竟能付出怎樣的代價？

李中權作為紅四方面軍八十九師的政委，1935年6月帶隊翻越夾金山。

這座山在藏語里叫"甲金"，意思是很高很陡的山。

積雪終年不化，空氣稀薄得讓人每走幾步就要大口喘氣。

隊伍里很多戰士都是南方人，從沒見過這樣的雪山，不少人走著走著就倒下再也沒起來。

那天下午，李中權的隊伍正艱難地往山頂爬。

他突然看見前方的雪地上，有個老太太拄著根木棍，正一步一步往前挪。

那個背影讓他心里猛地一震。

走近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張被高原風雪吹得黝黑的臉，正是自己的母親王理詩。

李中權當場就跪在雪地里，抱著母親的腿失聲痛哭。

他怎么也想不到，母親會出現在這里。

自從1933年參加紅軍離開家，兩年多時間里，他一直以為家里人都還在四川老家等著革命勝利的那天。

母親的手摸著兒子的頭，眼淚也止不住地流。

她什么都沒說，只是反復念叨著："中權啊，娘看到你了，看到你還活著就好。"

那個場景被周圍的戰士們看在眼里，好些人也跟著抹眼淚。

在長征這條路上，誰家不是骨肉分離？

誰不是把生死置之度外？

能在雪山之巔看到親人，這簡直就是奇跡。

王理詩那年五十三歲，在那個年代已經算是老太太了。

她還裹過小腳，走平路都費勁，更別說爬雪山過草地。

李中權問母親怎么能走到這里，母親指了指手里那根磨得锃亮的木拐杖。

這根拐杖是母親從家里帶出來的，一路上不知道救了多少次命。

爬雪山的時候，雪下面都是冰，一腳踩下去就是個坑，裹小腳的人根本站不穩。

王理詩就用拐杖在前面使勁戳，戳出一個個洞來，然后讓三個小兒女踩著這些洞往前走。

就這樣，一步一個坑，一步一個腳印，硬是從家里走到了夾金山。

李中權這才知道，母親身邊還帶著三個弟弟妹妹。

老四李中俠、老五李中珍、老六李中楷，最大的才十幾歲，最小的還不到十歲。

這四個人就靠著這根拐杖，跟著紅軍的隊伍走了幾千里路。

母親跟李中權說，她走得慢，經常掉隊。

紅軍的部隊走過了，她就看著地上的腳印跟。

有時候一天只能走十幾里路，天黑了就找個山洞或者廢棄的房子躲一晚。

餓了就挖野菜，渴了就喝雪水。

她從來不主動去要糧食，因為知道部隊里的糧食也不夠吃。

有一次實在餓得不行了，一個紅軍戰士分給她半塊干糧，她掰成四份，自己只吃了一小口，剩下的都給了三個孩子。

李中權聽著這些，心里像刀割一樣難受。

他把自己身上僅有的一點錢和糧食都掏出來給母親，還想辦法從部隊里牽了匹馬，讓母親和弟妹能輪著騎一騎。

母親擺擺手不肯要，說部隊里的傷病員更需要。

在雪山上那個晚上，母子倆坐在篝火邊，母親跟李中權說起了家里的事。

每說一件，李中權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父親李惠榮是第一個出事的。

1933年那會兒，紅軍在川陜一帶打游擊，國民黨軍隊經常來村里搜查。

有一次，一個紅軍通信員跑到他們家躲避追兵，父親二話不說就把人藏起來。

敵人追到家里，逼問父親人藏在哪兒。

父親就是不說，敵人把他往懸崖邊拖，他掙脫了繩子，拉著一個敵兵一起跳了下去。

大哥李中泮是紅軍的老戰士，跟著部隊打了不少勝仗。

1935年，張國燾搞"肅反擴大化"，懷疑很多干部是反革命。

大哥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冤枉的，稀里糊涂就被拉出去槍斃了。

直到很多年后才平反，可人已經回不來了。

二哥李中池在理番縣的一場戰斗里犧牲。

那次戰斗打得很激烈，二哥帶著一個班去占領一個山頭，結果遭到敵人的火力壓制。

他為了掩護戰友撤退，主動留下來吸引火力，最后中彈倒在了陣地上。

收尸的時候，身上中了七八槍。

母親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很平靜，好像在說別人家的事。

李中權知道，不是母親不難過，是眼淚早就流干了。

一個家里，父親、兩個兒子接連沒了，這份痛苦怎么用語言來形容？

第二天天剛亮，部隊就要繼續出發。

李中權不想走，他想留下來照顧母親，哪怕是多陪一天也好。

母親不答應，推著他說："你是政委，怎么能因為私事耽誤革命？走吧，娘能照顧好自己。"

李中權跪在雪地上給母親磕了三個頭，然后跟著隊伍走了。

他一步三回頭，看著母親和三個弟妹站在雪地里，那個畫面深深刻在了他的腦子里。

他不知道，這一別竟是永別。

母親帶著三個孩子繼續跟著紅軍的隊伍走。

翻過夾金山后，路越來越難走。

糧食越來越少，五妹李中珍先撐不住了。

那孩子才十歲出頭，身體本來就弱，一路上餓得皮包骨頭。

有一天早上，她就那么靜靜地躺在草地上，再也沒醒過來。

母親用僅有的一塊布把女兒裹起來，就地挖了個坑埋了。

到了1936年春天，隊伍走到四川爐霍縣。

母親的身體徹底垮了。

她的左腹部長了個毒瘡，一開始只是疼，后來就開始化膿流血。

沒有藥，也沒辦法處理，傷口越爛越大。

母親知道自己不行了，把老四李中俠和老六李中楷叫到跟前，說了最后幾句話："跟著紅軍走，活下去。革命一定會勝利的。"

1936年7月7日，王理詩在爐霍縣冬古喇嘛寺去世。

臨終前，她還拄著那根拐杖，好像隨時準備繼續上路。

寺里的僧人幫忙把她埋在了附近的山坡上，沒有墓碑，只有一個小土堆。

李中權是在1936年10月才知道母親去世的消息。

那時候紅軍三大主力剛在會寧會師，到處都是勝利的歡呼聲。

有人找到李中權，告訴他母親已經不在了。

他一個人走到城外，對著西邊的天空跪了很久。

會寧距離爐霍有一千多里路，他連母親的最后一面都沒見到，連墳頭的土都沒培上一把。

那種痛，是一輩子都好不了的傷。

李中權后來到處打聽兩個弟弟的下落。

老四李中俠在后來的戰斗中也犧牲了，老六李中楷活了下來，解放后找到了哥哥。

兄弟倆抱在一起哭了一場，算是把這些年的苦和痛都哭出來了。

新中國成立后，李中權被授予少將軍銜。

他把母親那根拐杖捐給了博物館，希望更多人能看到，能記住那些跟著紅軍長征的普通人。

那根拐杖現在還在，木頭已經磨得發黑發亮，上面全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2006年，已經九十二歲高齡的李中權提出要重返夾金山。

家人勸他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他堅持要去。

他說，這是他對母親的承諾，一定要回到那個相遇的地方，跟母親說說話。

那年夏天，李中權在家人的陪同下，坐著車來到夾金山腳下。

他堅持要走上去，哪怕只是走一小段。

工作人員攙扶著他，一步一步往上爬。

走到當年跟母親相遇的那個位置，他停下來，站了很久。

后來他提筆寫下了八個字："雪山作證，母親萬歲。"

字跡有些顫抖，筆劃卻很用力。

那八個字被刻在了夾金山的石碑上，風吹不走，雪埋不了。

李中權在山上跟母親說話，就像母親還站在面前一樣。

他說革命勝利了，百姓過上好日子了，那些犧牲的人沒有白死。

他說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照顧好母親，沒能送母親最后一程。

他說等他走了，一定要把骨灰撒在夾金山上，陪著母親，守著那段歷史。

這個老人在山上站了很久，風吹著他的白發，像當年的雪一樣白。

下山的時候，他一步一回頭，跟七十一年前一模一樣。

王理詩這個名字，在長征的歷史里可能不算響亮，可她代表的是千千萬萬個普通人的選擇。

一個五十多歲的裹腳老太太，帶著三個孩子，拄著一根拐杖，走了兩萬五千里。

她不是軍人，沒有受過訓練，憑的就是對信仰的堅守和對孩子的愛。

這樣的母親，這樣的家庭，才是長征真正的脊梁。

那根拐杖撐起的不只是一個人的身體，而是一個民族不屈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