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光努力，不夠用了？

內容來源：筆記俠團隊專訪蘇德超老師。

分享嘉賓：蘇德超，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教授、筆記俠PPE書院導師、筆記俠PPE書院顧問委員會創始顧問。

責編 |賈寧排版| 沐言

第 9329篇深度好文：5570字 | 17 分鐘閱讀

政經哲思維

筆記君說：

將近年底，我們訪問了幾十位企業家和創業者，聽到了他們的真實聲音。

AI技術變革，全球經濟重塑，我們發現：在上升突破的路上，在轉型向前的路上，在持續奔跑的路上，焦慮來自方方面面，事業、生活、家庭等等。

不管是戰略問題，還是組織問題，不管是內部經營問題，還是外部環境問題，當下大環境之下，我們我們應該如何有效思考？如何做出正確選擇？

事業的第一性原理、人生的第一性原理、家庭的第一性原理是什么？如何綜合看到自身與外在？

今天我們繼續與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教授、筆記俠PPE書院哲學模塊導師&創始顧問蘇德超老師對話，一起來尋找解法。

以下是蘇德超老師在訪談中的自述，略有刪減。

一、東西結合的智慧：內在穩，外在智

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頂尖的哲學傳統在修煉領導者的心智層面，最終都指向了同一個核心： 領導力的本質是影響力 。

而真正持久、深刻的影響力，絕非來自權術或威懾，恰恰源于領導者內在的穩定、清晰與智慧。

東方儒家的“向內求索”與西方斯多葛學派（ 古希臘四大哲學學派之一，強調“自身塑造” ）的“邊界劃分”，為我們提供了兩條路徑不同、但方向一致的修煉法門。

1.斯多葛學派的“控制二分法”

這個心法源于古希臘哲學家埃比克泰德。他用一種極其清晰的方式，把世間所有事分成了兩類：

你能完全控制的：你的想法、信念、判斷、意圖，以及由此產生的行動。

你完全不能控制的：他人的看法、市場的波動、政策的變化、天氣的好壞，甚至包括你身體的健康、子女的成長、伴侶的想法。

這就是“控制二分法”，將生活中的事件分為兩類：一類是個人能夠控制的，另一類是無法控制的。

斯多葛學派的建議直接而有力：

把你所有的注意力、精力和情感，百分之百地投入到你能控制的事情上；

對于那些你無法控制的部分，則要學會理性地接納，將它們視為天氣變化。

這為什么對今天的領導者至關重要？

因為我們的商業環境正是一個“烏卡”環境——突變、復雜、黑天鵝頻發。

外部世界的“不確定性”在指數級增加，我們能做的，不是妄想控制外界，而是必須鍛造自己內在的反脆弱性，確保自己的內心不被外部的風暴輕易崩壞。

“控制二分法”就是一種強大的心理免疫工具。它讓你在面對股價暴跌、競爭對手出招、政策突然調整時，能迅速將思緒拉回：這件事里，什么是我的“方向盤”？什么是我的“窗外天氣”？

方向盤（可控）：我的情緒反應、我對形勢的重新分析、我下一步的決策、我與團隊的溝通、我對產品的優化……

窗外天氣（不可控）：市場的恐慌、對手的言論、媒體的報道……

真正的企業家思維，是行動者思維。

他們很少會花時間抱怨“為什么倒霉的總是我”，而是會立刻轉向思考：“在這種情況下，我能做些什么來改變或改善局面？”

這正是企業家與普通管理者的核心區別之一：他們深信，通過改變自身這個系統內最關鍵的“變量”，就能撬動和影響整個“大系統”的走向。

2.儒家的“慎獨”：打造信任的“真基石”

斯多葛學派教我們如何應對外部紛擾。東方儒家思想，尤其是 “慎獨” 的理念，從內在品性的角度，為領導者提供了堅實的支撐。

“慎獨”出自《禮記·中庸》：“君子慎其獨也。” 它的意思遠不止“獨處時要謹慎”。

它的深層含義是：一個人的道德品性和真實想法，在獨處無人監督時，與他公開場合的表現保持一致。換句話說，就是人前人后一個樣，內外如一，心口如一。

這對于領導者意味著什么？

一個踐行“慎獨”的領導者，沒有“公開人格”和“私下人格”的分裂。他在會議上倡導的價值觀，在私下決策時依然恪守；

他對員工做出的承諾，在無人知曉時也會默默兌現。這樣的人，內心沒有沖突和“內耗”，不需要時刻“表演”，活得坦蕩而真實。

對領導者來說，它有兩大核心價值：

第一，筑牢信任的終極基石

團隊的信任，來自于成員們一個堅定的信念：“我相信，即便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老板依然是那個言行一致、值得信賴的人。”

當員工獲得公開表揚時，他會確信這是出于對其價值的真實認可，而非利用或權謀。這種深度信任所凝聚的團隊向心力，是任何管理技巧都無法比擬的。

第二，點燃內在的“心之火”

“慎獨”讓領導者的驅動力，從外部KPI、董事會壓力、社會聲望，徹底轉向內在的使命感與價值觀。

一個組織能夠穿越周期、歷經風雨而屹立不倒，其最底層的支撐，永遠是一件讓所有成員發自內心認為 “值得為之奮斗” 的事業。領導者自身先找到并堅守這個“為什么”，才能點燃團隊心中的火焰。

東西方這兩種智慧，一外一內，共同塑造了一個“內在穩、外在智”的領導者心智模型，這是我們在不確定世界中保持定力的起點。

二、烏卡時代，為何商業分析工具不夠用了？

1.從優化路徑到重繪地圖

我們熟悉的波特五力、SWOT分析、PEST模型等商業分析工具，無疑非常重要。它們是商業世界的“語法”和“套路”，將人類千百年的商業智慧固化成了可操作、可分析的框架。但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這些工具本質上是 “術” 。

它們是在假設市場已知、結構清晰、變量可預測的前提下，幫助我們在已有的商業地圖上，規劃出更優的進軍路線、找到更短的路徑。

然而，今天我們面臨的“烏卡時代”，其最大的特征就是模糊性與根本的不確定性。

它正在把我們手中依賴的舊“地圖”一張張撕碎。AI技術的指數級發展、全球產業鏈的重構、消費需求的瞬間迭代……這些都不是舊地圖上的坐標可以標注的。

這時，僅僅學習“如何更好地使用舊地圖”已經不夠了。我們需要的是： 重新繪制新地圖的能力，甚至，是質疑“我們為什么需要地圖”以及“什么是真正重要的目的地”的思考。

后者，就是 “道” 的層面，也正是哲學思維不可替代的價值。

2.從“How”和“What”到“Why”

傳統商業教育和管理培訓，主要聚焦于回答兩個問題：

What（做什么）：我們的戰略是什么？產品是什么？

How（如何做）：我們如何執行？如何營銷？如何管理團隊？

這兩個問題在存量競爭的時代當然重要。但在一個邊界模糊、連消費者自己都說不清未來需要什么的時代，一個更根本的問題決定了企業的生死與天花板：

Why（為什么做）：我們為什么存在？我們為什么要做這件事？它究竟為世界創造了什么獨特價值？

總在回答“How”和“What”，意味著你總是在 “撿樣” ，別人已經開創了賽道，定義了產品，你只是在學習如何做得更好、更便宜、更快。這是“追趕者”思維。

而定義“Why”，則是 “開創者” 思維。你要做領頭雁，就必須自己判斷風向和方向。

喬布斯是“Why”思維的典范。他深受禪宗哲學影響，在手機還是功能機天下的時代，他思考的根本不是“如何制造一臺更好的諾基亞”，而是：“人們為什么需要隨身攜帶一個通信工具？它的本質應該是幫助人更好地連接世界、釋放創造力。”

正是對這個根本“Why”的回答，讓他超越了功能競爭的層面，開創了智能手機時代。

我們當下需要的，正是這種能定義新賽道、新需求的 “哲學型領航者” ，而非僅僅優化現有技術的“工程師”。

盲目跟風，猶如站在風口，風停了就會摔下來。哲學的思辨訓練，正是培養 判斷“風該往哪里吹”、“哪里才是應該去的地方”的底層能力。

3.哲學的四大核心功能：商業世界的“基礎操作系統”

具體來說，哲學思維在商業中發揮著四個不可替代的功能：

功能一：定義最根本的問題

在信息的洪流和復雜的問題中，哲學訓練能幫助我們穿透層層表象，抓住那個最核心、最本質的命題。避免“用戰術的勤奮掩蓋戰略的懶惰”。

功能二：審視所有底層假設

任何商業模型、經濟理論都建立在一些默認的假設之上，例如“理性經濟人”（ 概念來源于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假設人是利己的，人總是追求個人利益的最大化 ）、“市場有效論”（ 發源于芝加哥學派，其中一個觀點是“市場總是會贏，你無法打敗它” ）。哲學，特別是認識論，強迫我們去質疑這些假設的可靠性。

2008年金融危機的根源，正是許多風險評估模型所依賴的“風險呈正態分布”（ 特別糟糕或特別幸運的情況很少見，最可能發生在“差不多正常”的范圍內 ）這一底層假設的崩塌。

哲學家兼交易員塔勒布在《黑天鵝》中對此進行了深刻的批判。 在范式轉移的時代，最大的創新障礙，往往就是我們深信不疑的舊假設。

功能三：提供倫理的價值羅盤

在AI倫理、數據隱私、可持續發展、社會公平等日益突出的問題上，商業分 析工具無法提供價值判斷。

功利主義（ 追求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 ）、義務論（ 遵循可普遍化的道德法則 ）、德性倫理學（ 追求成為有品德的人或組織 ）等哲學倫理框架，為企業在這片“模糊地帶”的決策提供了至關重要的思辨工具。

企業的長久存續，依賴于社會的長期信任，而信任的基礎正是道德。

功能四：推動顛覆性的范式轉換

哲學思辨，尤其是通過“思想實驗”，允許我們在頭腦中構建極端甚至現實中不可能的場景，從而打破固有的思維框架。

商業分析多基于歸納法（ 從過去成功經驗中總結規律 ），而哲學則鼓勵演繹和想象，旨在突破范式本身。

如果說企業是一座房子，企業治理就是屋內的家具擺設，經濟學和數學原理是房屋的鋼結構框架，那么哲學就是整個建筑的地基。大多數競爭是在同一地基上比拼室內裝修，而顛覆性創新，往往源于地基的轉換。

三、頂尖高手的決策，是“三位一體"的

第一性原理是理性的結晶，它要求我們排除情感和直覺的干擾，直面底層邏輯。理性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擅長解剖結構清晰的問題。

但現實世界的商業決策，尤其是面向未來的開創性決策，很少是結構清晰的。它們充滿了信息黑洞和不確定性。這時，僅靠理性這把“手術刀”就不夠了，我們還需要另外兩樣工具：

直覺：我們的“早期預警雷達”和“機會探測儀”

在信息不足的迷霧中，直覺能基于我們潛意識里積累的龐大模式庫，快速識別出潛在的危險和稍縱即逝的機會。這是許多成功企業家區別于他人的一種近乎本能的敏銳度。

情感：我們的“價值導航系統”

它告訴我們什么對自己、對團隊、對世界是重要的、有意義的。理性可以列出十個備選方案的利弊，但最終讓你做出“就是它了”那個抉擇的，往往是內心深處的情感共鳴和價值認同——這件事“感覺對了”，“值得做”。

因此，完整的決策系統應該是 “三位一體”的：

直覺告訴我們“機會/風險在哪”，情感告訴我們“該往哪個方向去”，理性（第一性原理）則告訴我們“具體怎么走最高效”。

如何整合這三者？哲學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指引。

1.回到“現象”本身，重視真實體驗

現象學提醒我們，所有的商業活動最終都要落實到“人”的體驗上。產品參數再高，如果讓用戶感覺繁瑣、焦慮，它就不是一個好產品。

領導者做決策時，也需要回到自身的真實感受：這個選擇，是否讓我和我在乎的人（ 員工、客戶 ）感覺更好、更向善？

2.擁有“存在的勇氣”

存在主義哲學告訴我們，世界本身沒有預設的意義，意義需要我們用行動去創造。

在眾多理性分析提供的選項中，作出那個最終的選擇，尤其是當它看似冒險、違背短期利益時，需要一種 “存在的勇氣” 。這種勇氣，源于你內心深處想“成為什么樣的人”的信念。

就像一些企業家在國家社會遭遇重大挑戰時，做出超出“商業理性”的捐贈或支援決定。這對他們的財務報表或許沒有直接好處，但這關乎他們作為一個“人”、一個“企業家”的自我定義和品格堅守。

在這里，我們必須強調： 企業家不等于資本家。企業家是創新的主體，是善于在不確定性中發現和創造機會的、有血有肉、有情懷有擔當的“人”。

而資本家，是資本的人格化，它存在的唯一邏輯是資本增值。

將企業家簡單還原為資本家，是對企業家精神最大的誤解和傷害。

在今天的中國，優秀的企業家必然是將個人事業、企業發展與國家社會進步緊密相連的“價值創造者”。

結語

在不確定中，讓自己成為“確定性”

通過蘇德超教授的闡述，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哲學思維的價值，在于它能提供一種“元認知”，對思考本身進行思考。

當外部的舊地圖失效，當經驗的可靠性降低，它能帶領我們回到最根本的源頭，去重新思考方向、意義和價值。

世界越是不確定，我們越需要一顆被智慧淬煉過的、清醒而強大的內心，更需要底層思維能力。這就是哲學給當代創業者與領導者，最珍貴的一份禮物。

如果你想成為“哲學型領航者”，希望系統性地打磨這種底層思維能力，從而提升商業認知，那么，筆記俠PPE（政經哲）書院蘇德超西哲坊課程會是一個好選擇。在這里，你將不止學到思想，而是升級一整套應對復雜世界的思維操作系統。

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哲學，是底層思維能力的源頭活水。智慧不產生于確定的答案中，而產生于對答案的持續審視里。

我們期待這樣的同行者：

1.你是文史哲的愛好者，不滿足于淺談，渴望在深度思考中觸碰本質；

2.你或許已無生活的煩憂，卻常懷生命的焦慮，向往在思辨中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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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筆記俠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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