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為念：紀念焦菊隱誕辰120周年座談會在京舉辦

12月11日，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創始人之一、戲劇大師焦菊隱誕辰120周年當日，劇院在北京菊隱劇場舉辦專題紀念座談會。院領導、知名表演藝術家們和與會同行、專家學者們共同回望大師藝術生涯，致敬其為戲劇事業做出的貢獻。

與會來賓與劇院領導、知名表演藝術家合影留念

焦菊隱（1905.12.11-1975.2.28）原名焦承志，出生于天津官宦之家。

五四運動前后，焦菊隱行將小學畢業，受進步思想的影響，參加學生組織的新劇社，直到大學畢業，他一直從事校園文學、戲劇活動。1931年，參加籌辦北京中華戲曲專科學校，并任校長，為京劇界培養了一大批表演藝術家。1935年留學法國并獲巴黎大學文學博士學位。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他回到祖國，在廣西、四川一帶參加救亡戲劇活動，并翻譯了大量高爾基和契訶夫的作品，以及左拉的長篇小說《娜娜》。抗戰勝利后，他返回北平創辦北平藝術館，這期間他導演了話劇《夜店》和《上海屋檐下》。

焦菊隱。圖片由北京人藝提供

1952年北京人藝建院時，焦菊隱被任命為第一副院長兼總導演。在人藝，他前后導演了《龍須溝》《虎符》《茶館》《智取威虎山》《蔡文姬》《膽劍篇》《武則天》《關漢卿》等名劇，他治學嚴謹，勇于創新，是一位永無止境的探索者。他善于把中國戲曲藝術的美學觀點和藝術手法，融匯貫通地運用到話劇藝術當中，從而創立了自己的導演學派。

《茶館》本輪演出劇照

澎湃新聞記者注意到，11日當晚，北京人藝“看家大戲”《茶館》在首都劇場完成了本輪最后一場盛大演出，亦達成總計755場上演的驚人數字。該劇于1958年首演，由老舍編劇、焦菊隱與夏淳聯合執導，是中國話劇史上的里程碑之作。

新排《哈姆雷特》《櫻桃園》，“向人藝總導演致敬”

北京人藝院長馮遠征首先代表劇院致辭，他表示，北京人藝是焦菊隱先生與同代戲劇家共同創建的藝術殿堂，當下的北京人藝依然沿著前輩構筑的建院理想、方針以及創作標準，在立足經典的基礎上守正創新、坦步向前。

馮遠征

馮遠征全面回顧了2025年北京人藝演出的37部劇目，“無論從舞臺呈現還是劇目選擇上，都與建院初期形成的傳統一脈相承、相互呼應”。他特別指出，在焦菊隱誕辰120周年之際，“劇院新排焦先生極為推崇的兩部劇目——《哈姆雷特》《櫻桃園》，以此向這位北京人藝的總導演致敬。”

《櫻桃園》排練照。該劇將于12月24日在北京國際戲劇中心·曹禺劇場開啟首輪演出。

“以今年人藝的新排劇目為例，大劇場版《哈姆雷特》回望了焦菊隱‘再排一次《哈姆雷特》’這個畢生未竟的夢想；即將上演的《櫻桃園》則被焦菊隱評價為契訶夫作品中‘具有最強烈的主題積極性’的劇目，而這次排演的譯本也出自焦菊隱之手。”

《張居正》劇照，馮遠征飾演張居正。

焦菊隱留下的體驗生活等創作方式，至今嚴格地傳承在劇院里。馮遠征介紹說，即便是排演《張居正》這樣的歷史題材作品，“劇組仍然去湖北荊州、故宮尋訪他的生活軌跡。我們傳承北京人藝演劇學派，在培養演員時借鑒中國傳統藝術，學京劇、琴書，說相聲、唱民歌，這一切都是為了能支撐得起中國式的古典美。”

焦菊隱的精深造詣，打動的不只有中國觀眾

北京人藝著名表演藝術家李光復深情追憶了焦菊隱對自己的悉心指導。他未曾開言淚先流，從自身經歷講述了焦先生對北京人藝藝術風格和創作體系的深遠影響。

李光復

李光復第一次參演焦菊隱導演的戲，是在《剛果風雷》中演一個小兵，上場只有12個字：“報告長官，阿班圖長官陣亡了。”他自認下了不少功夫，要演得像兵，還要像剛果兵。誰知焦菊隱在排練廳“啪”一敲桌子，“下去！”并追問李光復：“你從哪兒來？是逃兵吧？你的長官都犧牲了，你還那么淡定，胳膊腿都是齊整的，不對！”

人藝另一位知名演員李婉芬也曾向李光復講過類似的經歷：那是排練《龍須溝》時，“有一場戲在茶棚，李婉芬演一個群眾，挎著一個籃子，一句詞都沒有，讓焦菊隱先生給轟下去四回。焦先生提醒她，龍須溝是‘無風一身土、下雨兩腿泥’的地方，你要把生活的環境都帶上來。你們全家的嚼果兒（北京方言，指維持日常生計的口糧）都在這個籃子里，你得護好你這個籃子。”

李光復對焦菊隱又信服又敬佩：“就這么一個茶棚，每個人都有他們的生活背景，甚至能看到他們的命運，焦先生是用鮮明的民族風格、中國審美表現出來的。”

李光復退休后依舊熱心推動北京人藝經典劇目普及，圖為去年他在會員版《茶館》排練現場為大家講解。

焦菊隱的精深造詣，打動的不只有中國觀眾。1979年，李光復隨《茶館》劇組赴歐洲巡演，在法蘭西喜劇院演出前，“我們上午和法國演員會面時，有位女演員旁若無人地坐在咖啡吧的高凳上，不理我們，一是因為在場翻譯少，二是說白了，她從心底看不起我們。”

1980年《茶館》在歐洲巡演時的幾張海報

結果，當晚《茶館》演出大獲成功，當地觀眾鼓掌尚嫌不足，還要腳跺地板來喝彩。“等再和他們開座談會，那點兒傲慢都沒了，鞠著身子，肢體動作全變了，通過翻譯給我們提了各種問題。”《茶館》被盛贊為“東方藝術的奇跡”，李光復至今不忘那份驕傲，“那種文化自信和榮耀感，是油然而生的。”

對焦先生，“我們仰望天高，深感地厚”

中國戲劇家協會主席、北京人藝著名演員濮存昕動容地說：“因為心里有著焦先生的藝術高度，我們這些當年被問是否能扛旗的后生，如今雖然陸續退休，但還喜歡演戲，依舊陶醉在《茶館》之中！”

濮存昕

“這一輪《茶館》演出，系常四爺的腰帶時，我一使勁，發現綢帶有點糟了，得馬上補。”從1999年至今，濮存昕已經演了二十多年的常四爺，“我在劇里使用的三條腰帶、舊襯衣，還有頭上戴的破氈帽，都是鄭榕老師傳下來的，六十多年了，我們還是不愿把它們換掉。《茶館》的服化道、布景燈光設計都沿用著原來的版本，這些都是焦菊隱先生付出心血留下的藝術成果。我們對以焦先生為代表的前輩充滿敬意，愿我們能以在人藝習得的教養，守北京人藝的‘正’，創北京人藝的‘新’。”

《茶館》定妝照，濮存昕飾演常四爺。

他表示，仰望焦菊隱先生創作藝術之“天高”，深感焦菊隱先生理論實踐成果之“地厚”，正是常懷這樣的敬畏之心，后輩人藝人一定會把北京人藝的旗幟扛住了，“讓這面旗幟永遠飄揚！”

挺直腰板，“向西方戲劇有價值的成果學習”

97歲的著名戲劇教育家、導演、中央戲劇學院名譽院長徐曉鐘在致辭中強調，應重新學習、深入傳承焦菊隱的藝術精神與實踐經驗。

“焦菊隱先生離開我們50年了，但他深深影響著幾代舞臺藝術的后來人，滋潤著我國話劇藝術的發展。”徐曉鐘說，“焦先生忠誠地繼承中國戲曲的美學，認真研究、習拿外國科學的演劇理論和經驗，把中國戲曲的藝術假定性、舞臺表現規律化用至話劇舞臺藝術創作中，在舞臺上打破生活的自然形態，創造詩意的藝術真實，去傳遞和張揚中國話劇藝術的現實主義精神。他善于根據基本文學風格的不同屬性，以‘一戲一格’的追求，創造了一批中國話劇藝術的經典之作。”

徐曉鐘

焦菊隱畢生致力于融合中國傳統戲曲美學與西方演劇理論，其作品兼具民族形式與詩意真實。徐曉鐘指出，面對中西戲劇深度對話的新時期，須繼承焦菊隱“以‘我’為主”的立場，即以民族傳統為根基，對外來戲劇文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他呼吁戲劇工作者立足本土美學，“挺直腰板向西方戲劇一切有價值的成果學習”，推動中國現代民族戲劇發展，為世界戲劇貢獻中國智慧。

戲劇評論家、原中國青年藝術劇院院長林克歡以“追求民族文化底蘊”為題發言，認為焦菊隱先生不僅有著深厚學養，多才多藝，更是“有著清醒的理論意識與藝術理想的實踐家”。

林克歡

林克歡梳理了焦菊隱藝術思想的發展與演變歷程，以及話劇民族化的探索道路。希望創作者們不僅僅回憶他的才情、氣勢、品性和心性，更要梳理他的文化遺產，思索話劇民族化對于今天的啟示，“永不停止探索，不斷前進”。

宋寶珍

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名譽所長宋寶珍，過往曾參加了由北京人藝舉辦的四次紀念焦菊隱誕辰座談會。此次研討她從三個方面回顧總結了焦菊隱的藝術成就：以融合中西、貫通古今的文化胸襟，不僅為北京人藝留下了一系列不朽的經典之作，也為中國話劇開辟了一條開放、包容、創新、發展的康莊大道；作為現代化、民族化藝術道路的先驅，焦先生打通話劇與戲曲的“任督二脈”，創造具有民族特色、中國氣派、華夏神韻的舞臺藝術經典；嚴謹乃至苛刻的藝術作風，鑄就了其作品穿越時空的藝術品質。

徐健

《文藝報》副總編輯、編審徐健表示，在當下，回應新時代文化發展課題依舊需要從焦菊隱藝術體系中進行學習，并從焦菊隱藝術成就中提煉出了幾個體會與觀點：一是藝術創新創造植根于時代，時代生活永遠是創作的源泉；二是在創作實踐中，導演需要體驗作家情感，具備解讀、處理、表現劇本的能力，并在此基礎上實現導演的藝術追求；三是導演不僅要具備深厚的文化素養和劇本解讀能力，還要有崇高的藝術境界和寬廣胸懷。

周彤

北京人藝黨組書記周彤在最后對本次座談會進行了總結。他指出，在今天回望焦先生的戲劇人生和藝術成就，不僅是為了紀念這位卓越的戲劇家，更是為了傳承和發揚他的戲劇理念和精神——以藝術服務人民、以創新鑄就經典、以文化自信挺立民族脊梁。

座談會現場

與會領導和專家學者還參觀了在菊隱劇場一層大廳舉辦的“紀念焦菊隱誕辰120周年專題展”。展覽通過豐富的圖文資料，系統呈現了焦菊隱在導演、翻譯、文學及戲劇理論、教育等多個領域的成就與生平。該展覽自12月11日起至12月25日面向公眾免費開放，與首都劇場內同期舉辦的同名專題展形成呼應，為觀眾提供了更加多元的觀展體驗。

“紀念焦菊隱誕辰120周年專題展”海報

另據悉，12月12日，北京人藝將繼續在菊隱劇場舉辦紀念焦菊隱誕辰120周年“北京人藝演劇學派”青年學術論壇。來自全國高校、研究機構的十多位青年學者將齊聚一堂，圍繞當代視角下的焦菊隱研究、北京人藝演劇學派在當下的實踐與發展等議題，展開深入研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