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爺子走了。”
一九六零年5月23日,臺北的空氣里透著一股子黏糊糊的濕氣,78歲的閻錫山在醫(yī)院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病房里靜得嚇人,沒有預想中那種呼天搶地的哭聲,閻錫山的夫人徐竹青站在病床邊,臉上的表情平淡得就像是剛出門買了個菜回來一樣。
這位陪伴了“山西王”大半輩子的女人,看著床上那張蓋著白布的臉,硬是一滴眼淚都沒掉,她轉過身,對著旁邊的侄子徐寶壽只吩咐了一件事:“走,雇輛車,去山里拉東西。”
![]()
這事兒要是擱在一般人家里,肯定得被戳脊梁骨,可徐竹青心里清楚,有些東西比眼淚更重要。
大家伙都納悶呢,這閻錫山當年在山西那是何等的威風,手握幾十萬大軍,跺一腳地皮都得抖三抖,這人走了,留下的遺產(chǎn)還不得是座金山銀山?
徐竹青帶著人火急火燎地趕到了陽明山那個所謂的“家”,說是家,其實那就是個用水泥澆筑出來的防空洞。
到了地方,徐竹青指揮著人往卡車上搬東西,大家伙都瞪大了眼睛等著看稀奇,結果搬出來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一堆寫滿了字的爛紙片,幾件穿得發(fā)白的舊長衫,還有就是那兩個死沉死沉的保險箱。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盯著那兩個箱子,心想這才是重頭戲吧,徐竹青讓人把箱子直接拉回了新店的住處,二話不說就鎖進了自己的房間,誰也不讓看。
![]()
緊接著就是辦喪事,按理說,像閻錫山這種級別的“黨國元老”,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葬禮怎么著也得風風光光,兒孫滿堂披麻戴孝吧?
結果現(xiàn)場冷清得讓人尷尬,簡直就是把“世態(tài)炎涼”這四個字刻在了靈堂的門板上。
閻錫山一共有五個兒子,結果到場磕頭的,就只有老四閻志敏一個人。
其他的兒子呢?
有的在美國回不來,有的理由更絕,直接就是因為“家里實在沒錢買機票”,連親爹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這理由說出去誰信啊,堂堂前任“行政院長”,統(tǒng)治山西38年的土皇帝,家里連張機票錢都拿不出來?
可事實就是這么魔幻,整個靈堂布置得簡單到了極點,連個像樣的花圈都沒有,按照閻錫山的遺囑,靈前供的都是“無花之花木”,挽聯(lián)也是不收的。
![]()
最絕的是陪葬品。
入殮的時候,工作人員在棺材里摸索半天,想找點像樣的東西給這位大人物壓壓艙,總不能空著手走吧。
結果找來找去,最后只放進去兩樣東西:一支他平時寫字用的舊鋼筆,還有一把他用來修剪胡子的剪刀。
看著那把孤零零的剪刀,在場的人都有點懵,這就是那個在山西搞了半輩子“獨立王國”的閻老西?
這就是那個跟蔣介石斗了一輩子的梟雄?
守了一輩子錢,最后買不起一張回家的票,這哪里是土皇帝,分明是金錢的囚徒。
02
![]()
要說這閻錫山真沒錢,那真是見了鬼了。
時間得倒回到一九四九年12月9日,那是國民黨在大陸敗退的最后時刻,成都新津機場亂成了一鍋粥。
一架飛往臺灣的飛機停在跑道上,螺旋槳轟鳴,但就是飛不起來。
飛機上坐著的,全是國民黨的大佬:陳立夫、朱家驊、杭立武……這幫人平時一個個道貌岸然,這會兒一個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為什么飛不起來?超重了。
飛行員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說飛機太沉了,再不減重,咱們都得摔死在跑道上。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集中到了閻錫山身上。
這老頭正坐在兩個碩大的鐵皮箱子上,手里還死死拽著把手,那一臉“人在箱在”的表情,看得陳立夫想拔槍殺人的心都有了。
那箱子里裝的是什么?
不用問,那是滿滿當當?shù)狞S金。
![]()
陳立夫那個氣啊,心想都什么時候了,命都快沒了,你個老東西還舍不得這點錢?
陳立夫壓著火氣讓閻錫山顧全大局,把箱子扔下去,不然共軍打過來誰也走不了。
閻錫山眼皮都沒抬,屁股在那箱子上挪了挪,坐得更穩(wěn)了。
他那意思很明顯:扔我?行。扔箱子?門兒都沒有!
![]()
周圍的人都快瘋了,要知道,為了帶這兩個箱子,閻錫山連自己的衛(wèi)隊都給扔下了,甚至連有些親信都沒讓上飛機。
在他眼里,這些活生生的人命,還真就沒有屁股底下那兩坨黃白之物值錢。
杭立武在旁邊急得直跺腳,把自己帶的幾箱行李全扔了,連自己攢了半輩子的20兩黃金都咬咬牙扔了下去,想給閻錫山打個樣。
結果閻錫山看著杭立武在那忙活,就像看耍猴一樣,紋絲不動。
![]()
陳立夫的手都在抖,他甚至摸了摸懷里的手槍,他后來的回憶錄里寫得明明白白,當時他是真動了殺心。
要是閻錫山再不松口,為了全飛機人的命,他說不定真能干出點什么來。
僵持到了最后,還是飛行員發(fā)了話,說再不走真來不及了。
閻錫山終于做出了“讓步”。
你以為他把金子扔了?太天真了。
他轉過頭,指了指跟在身邊的幾個隨從和副官,冷冷地讓他們下去。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為了保住那兩箱金條,他直接把跟了自己多年的活人給踹下了飛機。
那幾個被趕下去的人,站在寒風凜冽的機場跑道上,看著那架載著他們的“主公”和金條的飛機緩緩起飛,心里的絕望估計比冬天的風還冷。
人命不如金條重,這賬算得太精,把人心都算沒了。
03
![]()
飛機搖搖晃晃地上了天,陳立夫坐在機艙里,死死盯著閻錫山。
閻錫山呢?他閉著眼睛,手還是沒松開那個箱子,他知道陳立夫在看他,也知道這一飛機的人都在心里罵他祖宗十八代。
但他不在乎。
因為他太了解蔣介石了。
他心里比誰都清楚,到了臺灣,那就是蔣介石的地盤,在那座孤島上,他這個“山西王”就是個沒牙的老虎。
沒有兵權,沒有地盤,要是再沒有這點錢傍身,他閻錫山在臺灣連條狗都不如。
這些金條,不是錢,是他的命,是他的膽。
那是他到了臺灣之后,唯一能讓他挺直腰桿呼吸的氧氣面罩。
事實證明,閻錫山的算盤打得太對了,但也太悲哀了。
剛到臺灣沒幾天,蔣介石的“殺威棒”就下來了。
蔣介石先是假惺惺地讓他當了個“行政院長”,實際上呢?那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當時國民黨敗局已定,這個爛攤子誰接誰倒霉。
閻錫山在臺上又是開發(fā)布會,又是罵國民黨腐敗,想搞點新氣象,結果蔣介石根本不買賬。
一九五零年3月,蔣介石在臺北復職“總統(tǒng)”,第一件事,就是把閻錫山叫到辦公室,“和藹可親”地談了次話。
沒過幾天,閻錫山就接到了通知:你可以退休了。
這杯酒釋兵權玩得,連杯酒都沒給喝,直接就給了一杯白開水。
閻錫山二話沒說,卷鋪蓋卷就走人,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天,所以他早就給自己找好了退路——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
![]()
陽明山深處,一片荒草叢生的爛地。
閻錫山居然帶著一家老小,搬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起了“山頂洞人”。
為了在臺灣這個臺風肆虐、潮濕悶熱的地方住得慣,這個70歲的老頭子,居然異想天開地要在這里挖窯洞!
他是真想家了,也是真怕了。
他找來工匠,親自畫圖紙,因為臺灣土質松軟,不能像山西黃土高原那樣直接挖,他就讓人用鋼筋水泥澆筑,硬生生在陽明山上造出了一個防空洞一樣的怪胎。
他給這個洞起了個名字,叫“種能洞”。
搬進洞里的那天,閻錫山看著那個黑乎乎的洞口,長出了一口氣。
這里沒電,沒自來水,連進城的路都要走半個小時,但這里有一個最大的好處——蔣介石看不見。
在這個洞里,他終于安全了。
在山西住的是皇宮,在臺灣挖的是墳墓,這洞名為'種能',其實種的是恐懼。
![]()
04
但他真的安全嗎?
那兩箱金條,就像兩塊巨大的石頭,壓在這個狹小的窯洞里。
為了守住這些錢,也為了守住最后一點尊嚴,閻錫山的生活摳門到了極點。
你敢信嗎?這位曾經(jīng)的封疆大吏,為了省點發(fā)電機用的汽油錢,愣是每天晚上點蠟燭。
宋美齡來看看他,送了個發(fā)電機,他當寶貝供著,就是舍不得用。
吃的呢?饅頭、咸菜、稀飯。
以前在山西,那是山珍海味隨便挑,現(xiàn)在呢,為了省錢,他在山上開了片荒地,自己種柑橘,養(yǎng)雞養(yǎng)豬。
堂堂陸軍一級上將,天天撅著屁股在地里刨食。
這哪里是隱居,這簡直就是坐牢,坐一個自己給自己畫地為牢的監(jiān)獄。
![]()
最諷刺的是,即使躲在這個洞里,他還是得演戲。
蔣介石偶爾會派人來“看望”他,其實就是來看看這老頭還在不在,有沒有搞小動作。
每次有人來,閻錫山就得擺出一副“我不問世事,我只寫書”的高人模樣。
他寫了一本又一本的書,什么《三百年的中國》,什么《世界大同》,那些書里滿篇都是大道理。
可實際上呢?
他的貼身秘書原馥庭后來回憶說,那段時間的閻錫山,“心中沒有風景”。
這是一個多么絕望的評價。
有一次吃飯,閻錫山的筷子夾起了一根豆芽菜,但他眼神呆滯,愣是把豆芽看成了面條,還問副官怎么就給他盛了兩根面。
他的魂,早就丟在了山西,丟在了那個回不去的大陸。
而那兩箱金條,就鎖在徐竹青的床頭柜里,日日夜夜地陪著這對老夫妻。
這些金子,確實保住了他們在臺灣的衣食無憂,但也徹底鎖死了他們的人生。
為了這些錢,兒子們不敢回來,怕被特務盯上,也怕被說成是回來分家產(chǎn),親戚們也不敢多來往。
那個陰暗潮濕的“種能洞”,就像一個貼滿了金箔的墳墓,活埋了閻錫山的最后十年。
看著是隱居修仙,其實是畫地為牢,那兩箱金子不是護身符,是壓在心口的大石頭。
![]()
05
一九六零年5月,閻錫山的心臟終于撐不住了。
彌留之際,他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突然說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酸的話。
他說他不能隨蔣公回大陸去了,這是他深感遺憾的。
這老頭,到死還在演,到死還在說蔣介石愛聽的話,又或者,他是真的想回山西了,哪怕是跟著那個他斗了一輩子的蔣介石回去也行。
可惜,歷史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閉上了眼睛,那雙曾經(jīng)緊緊抓著金條箱子的手,終于松開了。
徐竹青在那一刻的平靜,或許是因為她終于解脫了。
這十年的擔驚受怕,這十年的守財奴生活,終于結束了。
她把那把剪刀放進他的棺材里。
這把剪刀,閻錫山生前每天都用它修剪胡子,那是他每天唯一能自己完全掌控的事情。
在那個身不由己的孤島上,在那個被監(jiān)視的窯洞里,也許只有這把剪刀,能讓他感覺到一絲絲的自由。
![]()
陳立夫后來在回憶錄里寫到這件事,語氣里透著一股子諷刺。
他說當年閻院長帶了許多金條,說是為了接濟干部,可他們的性命也幾乎因金條而斷送,這是何等的諷刺。
你看,這一輩子算計來算計去,搶來的金子在保險箱里發(fā)霉,帶走的只有一把不值錢的剪刀。
這剪刀剪斷了胡須,卻剪不斷他心里的貪念和恐懼。
那兩箱金條,就像是閻錫山給自己打造的黃金枷鎖,鎖住了他也鎖住了他的家人。
在那個潮濕的“種能洞”里,他守著金山過著乞丐不如的日子,這大概就是歷史給他開的最大的玩笑。
![]()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