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太昊陵的晨光,總愛洇著蓍草的清香,流連在顯仁殿東北角的那方青石上。石間嵌著的小小孔洞,便是子母窯,也叫子母洞。它藏在青灰臺基的紋路里,不起眼,卻被歲月磨出了溫潤的包漿。那是千萬雙手摩挲出的烏黑發亮的邊緣。指尖輕觸,觸到的不只是太行青石的微涼,更是六千載時光沉淀的厚重,是人文始祖伏羲定嫁娶之禮時,留在宛丘大地上的文明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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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上古,鴻蒙初開,天地玄黃。先民尚在蒙昧中徘徊,穴居野處,婚配無序,人倫未立,族群的延續全憑天意。正是伏羲氏,仰觀天象見日月輪轉,俯察地理悟山川走勢,在宛丘之上鑿石為窯,設下這一方子母窯。他以石孔為媒,定“男女有別,夫婦有義”的人倫綱常,立“同姓不婚,夫婦之道”的嫁娶規矩。每逢仲春之月,泗水之濱的適齡男女便會循著春風而來,相攜立于青石前,各以指尖探入石孔,摩挲三圈為誓,便結為連理。無需父母之命,不必媒妁之言,這小小的石窯,便是華夏大地上最早的“婚書”。它見證著人類從蠻荒走向開化的第一步,承載著族群繁衍生息的最初祈愿,讓“家”的雛形,在中原沃土上生根發芽。
可這石孔里,從來都不只有良辰美景,更藏著百姓的百味人生。
戰亂年代,烽煙四起,金戈鐵馬踏碎了中原的寧靜。顛沛流離的人們扶老攜幼,背著簡陋的行囊,踏著泥濘的道路來到太昊陵前。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指尖帶著泥土的腥氣、戰火的煙塵,甚至還有未干的血跡。顫抖著撫摸那方青石,摩挲著小小的石孔,所求的不過是亂世里能保住一脈香火,饑荒中能有一口飽飯。他們把對和平的渴望、對生存的執念,都融進了這冰冷的石紋里。石孔邊緣的每一道淺痕,都是一段苦難的記憶:是楚漢爭霸時流民的嘆息,是安史之亂中百姓的泣血,是靖康之恥里遺民的悲憤,是抗日烽火下同胞的吶喊。每一次摩挲,都是一場卑微而堅韌的祈求,祈求著“活下去”,祈求著“子母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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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荒之年,赤地千里,禾苗枯死在龜裂的土地上。逃荒的人們啃著樹皮草根,一步一挪地來到陵前。他們對著子母窯磕頭跪拜,額頭磕出了血痕,口中念著“伏羲老祖保佑”。他們不求富貴榮華,只求天降甘霖,只求家里的孩子能熬過這個冬天,只求血脈能在這片土地上延續下去。青石無言,卻默默記下了這些苦難的歲月,記下了中華民族在天災人禍面前,那股不肯低頭的韌勁。
但中華民族的血脈里,從來都刻著“歷久彌堅”四個字。
任憑歲月風雨吹打,任憑苦難輪番侵襲,太昊陵前的香火從未斷絕,子母窯上的包漿愈發溫潤。一代又一代人,在石孔前許下心愿,把對生活的熱愛、對未來的期許,傳遞給子母后代。他們從宛丘的泥土里汲取力量,在苦難中耕耘,在風雨中奮起:戰亂過后,他們扛起鋤頭重建家園;災荒之后,他們播下種子等待豐收。他們把破碎的日子一點點拼湊完整,把民族的脊梁一步步挺直。從秦漢的一統天下,到唐宋的盛世華章,從明清的開拓進取,到新時代的偉大復興,這方小小的子母窯,始終靜靜佇立,見證著華夏民族一次次從苦難中崛起,一次次在絕境中重生。
如今,站在新的世紀回望,太昊陵的香火依舊旺盛,裊裊青煙里飄著蓍草的清香。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依舊會在子母窯前駐足。有新婚燕爾的夫妻,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輕輕摩挲石孔,祈求著家庭美滿、子母安康;有白發蒼蒼的老人,牽著孫輩的手,講述著伏羲定嫁娶的故事,講述著民族的過往。指尖輕觸石孔,感受著跨越千年的文明溫度,這不再只是對子母綿延的祈愿,更是對民族昌盛的祝福,對中華文明永續傳承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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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載歲月流轉,太昊陵的古柏依舊蒼勁,蓍草園的神草年年長青。子母窯靜靜佇立在晨光里,像一位沉默的老者,見證著華夏民族從蒙昧走向開化,從苦難走向輝煌。它是文明的原點,是生命的圖騰,更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密碼。
愿這方青石永在,愿這窯火永續,愿中華民族多子多孫,萬古長青,在時代的浪潮里,永遠昂首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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