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醫生不用上夜班,那這份職業大抵也能列入“人間理想”的清單。
但世間沒有如果,有的是大把被夜班折磨到身心俱疲的“牛馬”打工人。
最近,有網友在社交平臺發文:一位醫生上夜班就心臟不舒服,曾在上班時打120急救電話把自己拉走,后來就成功的再也不用上夜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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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一經發出,立即在同行之間引發熱議——
一位來自廣東的醫生透露,他們科室一位40歲的醫生,做了肺結節手術后就再也沒上夜班了。
但如今世道,能被理解照顧往往是稀缺的例外,而被冷漠無視才是人生的常態。
一位來自四川的醫生表示,科室一位28歲醫生在工作期間突然倒地,急診按了五個循環才救回來,但是在做完射頻消融手術后沒過多久就回來正常倒夜班了。
一位來自上海的醫生也表示,自己隔壁科室55歲腦梗+心梗+半聾的外科老醫生現在還在值夜班。
看著同行的凄慘遭遇,一位來自山東的醫生感慨道,哪怕自己是癌癥患者,也依舊在雷打不動的上夜班。
其實,帶癌上班甚至是上夜班的現象在醫療行業并非罕見,一位來自湖北的護士告訴小編,她所在科室的一位護士患了乳腺癌也依舊在“三班倒”。
討論聲中,有醫生提到,醫護人員因身體原因上不了夜班,會相應降低績效。據小編了解,通常會下降到70%左右。
不過,面對身體的警報,直接選擇“提桶跑路”的也大有人在——
一位來自黑龍江的醫生表示,他一位同學,下夜班發生心臟驟停,在重癥休息了幾天之后,回來就直接辭職不干了。
一位來自新疆三甲醫院的兒科醫生則在社交平臺求助,四天一個夜班,準備辭職不干了,大家給我指條明路,我能去做什么?實在是熬不動了~
可以看出,不管是被迫上夜班的,還是主動選擇逃離的,無一例外,大家對于夜班的情緒,無不憎惡。
夜班,是洪水也是猛獸
夜班,這個本就“逆天”的設置,對于每一個需要“吃喝拉撒睡”的正常人來說,極具挑戰性和破壞性。
大家應該還記得那個被8歲兒子吐槽經常加班,回家就睡懶覺,連家里的狗都嫌棄的醫生爸爸。這樣一個滿是心酸血淚的故事背后,揭示了醫護這個群體常常缺位于家庭功能的殘忍真相。所謂“情難兩全”,在醫護身上得到了極致的解釋——當好了醫生、護士,卻扮演不好父母、子女。
除了缺位于家庭,抑或是把美好的一年四季都錯過,夜班對于醫護健康的打擊更為駭人聽聞。
醫生的班是怎么上的?
從早上7點多到醫院,值夜班的醫生需要上到第二天早上8點交班給下一位醫生。交班之后,醫生還不能下班,他還要查房、寫病歷、處理事情,運氣好的中午就可以下班了,但是如果比較忙,或者上手術,可能得第二天晚上才能下班。
更有一些奇葩的醫院規定,就算是在風平浪靜的情況下,醫生也不能全程睡覺,為了防止睡得太死,要3小時打一次卡……
可長期或長時間的熬夜對于身體的損害是必然的,也會進一步導致各系統機能下降。
早在2010年,國際癌癥研究機構(IARC)就把“倒班/上夜班”定義為2A級致癌因素,也就是“很可能有致癌風險”。
今年,世界衛生組織歐洲區域辦事處發布了一個調查報告,世衛組織對歐盟27個成員國及冰島和挪威的約9萬名醫護人員展開調查,結果顯示,經歷過暴力、持續時間長的工作、輪班(尤其是夜班)的醫生和護士更易出現抑郁和焦慮傾向,他們產生自殺想法的比例也更高。
2024年,
Acta Medica Bulgarica發布一項關于夜班工作對醫護人員健康影響的研究,該研究涵蓋 2690 名醫療工作者,研究結果顯示,夜班工作增加心血管疾病風險( OR=1.98;p<0.01 ),內分泌、消化、精神及惡性疾病風險更高。
此前,
BMJ曾進行了一項持續 24 年的前瞻性隊列研究,共有 143410 位女護士參與。這個研究探究了夜間輪班工作以及生活方式因素與 2 型糖尿病風險的關系,發現護士值夜班的年限越長,患糖尿病的風險也越大
我國也曾做了一個調研,選取3家三甲醫院的育齡期已婚女性護士613名,通過問卷調查的方式評估夜班工作對月經的影響。結果顯示,夜班作業會增加護士月經周期改變及痛經程度加重的風險,且會對生殖健康產生負面影響。
但現狀所迫,對于醫護而言,不上夜班是天方夜譚。
盡管有人高喊,哪怕少拿點錢都不想上夜班。可夜班的癥結,從不是“錢多錢少”的選擇題,而是以健康損耗為代價的必答題。所謂“無私奉獻”的背后,往往是醫護被強制的無奈。
醫生自救,為何要撥打120?
這個帖子下面的評論區,有一條留言很扎眼,她說:“醫生都已經在醫院了,為何還要打120把自己拉走?”
下面的一條回復,撕掉了最后一絲“體面”——“要走流程”。
對,不走流程的話,會不會覺得這位醫生在小題大做?甚至按照私自脫崗進行曠工處理?抑或是這位醫生真的已經病重到無法自行就醫?
但不管是出于哪種考量,都暴露了醫院內部支持系統存在多重“障礙”。
首先是文化“障礙”。當前,“帶病堅持”、“帶癌上班”被頌揚追捧,“求助”反倒成為了脆弱和不負責任的表現。此般論點并非空穴來風——去年12月份,一位來自山東某頭部三甲醫院的一位95后女醫生,因值夜班連軸轉60小時后累倒在地,沒想到這位醫生倒下后竟是深深自責:“太丟人了,我不應該那么柔弱。”
這并非一個人的想法,而是一群人被這種醫院文化“規勸”,被這種世俗期待“綁架”后所“規訓”出來的認知——醫生不該脆弱,應該像“超人”般無堅不摧,從而不斷的壓榨自己,讓身體一直高負荷運行,直到警報拉響。
再者是流程“障礙”。繁瑣的請假流程,給同事“添麻煩”的愧疚感,無人頂班的現實困境……這都是醫生明知自己身體吃力,卻不得不硬抗的主因。醫療大V阿寶曾透露自己差點猝死在手術臺上,他在值完一個24小時班后,夜班+感冒的雙重暴擊讓他狀態欠佳。但第二天是他的手術日,在面對無人頂替且考慮手術難度不大的情況下,他還是上了臺。可未曾料到的是,第一臺手術順利結束之后,阿寶也倒下了。
頂級醫院的頂級醫生尚且如此,其它醫院的醫生所面臨的困境更不必多說。
因此,不管是在認知接受上,還是在制度允許下,其實都不曾給醫護“調整、請假”的彈性空間。那么,在各方權益都得不到保障的情況下,打120自救或許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但這樣一個行為背后,更應該讓相關人員警醒——當前龐大成熟的醫療系統中,卻未給醫護準備當他們自己倒下時的應急預案。這導致他們在值班期間遭遇健康危機時,往往只能依靠個人毅力硬扛,或進行非標準的自我處置。醫護健康成為體系盲區,這是令人費解的。
醫護,不該成為“耗材”
近些年來,這個觀點更加的深入人心。
12月8日,一則醫療新聞#女護士患癌請病假遭拒#登上熱搜。
這位護士在豐城市某醫院工作了5年,在她不幸罹患肺癌后,考慮到ICU工作壓力和強度大,上兩個月的班就要上一個月的夜班,因此她向醫院申請病假。可醫院根據其規章制度,只準許她請事假。
在溝通過程中,雙方發生了分歧。該護士于12月7日上傳視頻到某平臺,隨著事件的持續發酵,12月8日,當地衛健委進行了處理并通報。
“梅斯醫學”第一時間對此事進行了報道,在評論區點贊量第一的留言是:“領導是不是覺得員工都是耗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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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疑,這則新聞讓醫護群體更加篤信這個觀點——哪怕是生病患癌,身體機能無法支撐工作強度,也依舊要被各種規則“刁難”、被各種領導“訓斥”,整個過程完全看不出對于一個患癌員工的絲毫關懷。
正如這個護士家屬在視頻中所說的那樣,如果他們不是一位博主,這個事又會如何處理呢?
可想而知,大抵會更寒心、更絕望。
目前,中國有14億多人,而執業(助理)醫師只有508.2萬人,注冊護士只有585.5萬人,在如此懸殊的數據對比中,可以看出,在我國醫護特別是醫生是非常稀缺的資源。
然而如今所處的工作環境,并未因為這種稀缺性而加強保障和關懷,甚至于連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醫護都無法得到庇護。12月8日,南昌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發生一起惡性傷醫事件,一名醫生和一名實習生受傷。
白衣染血之后,是更多醫護的自我懷疑和信念坍塌。
或許,真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改變的第一步也不必太宏大,就從解決好醫護值夜班的一些后顧之憂開始,比如設置值班前可調整的彈性空間,比如出臺醫護值班期間身體出現狀況的應對預案……而不是讓他們忍著不適或病痛去值班,再讓他們在忍無可忍之下打120自救,抑或是永遠的倒在工作崗位上。
撰文 | 江畔
編輯 | 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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