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初夏的麻城,夜涼如水。西張店村的沉睡被一陣急促的槍響撕裂,“抓住王樹聲,賞銀兩百大洋”的嘶吼,像毒蛇般纏緊了每個村民的心臟。泥濘中,紅軍團長王樹聲跌跌撞撞地奔逃,身后是窮追不舍的敵人,身前是一扇突然敞開的木門——枯瘦的手將他猛地拽入,門閂“咔噠”一聲,隔絕了生死兩界。
“是你吧,樹聲?”蒼老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王樹聲抬頭,借著微光看清來人是周家姆——那個二兒子犧牲在黃麻起義、三兒子隨軍北上的“紅軍母親”。未等他開口,周家姆已舉著油燈引路:“后屋夾墻,快藏好。”油燈的光暈里,她的身影穩(wěn)如磐石,仿佛早已預料到這場兇險。
敵人的砸門聲震得窗欞發(fā)抖,周家姆卻面不改色地開門迎客。士兵們翻箱倒柜,灶臺被掀、被褥被扯,最終罵罵咧咧地離去。王樹聲剛松口氣,就聽見周家姆冷聲道:“你舅舅丁枕魚告的密,這只是開始。”話音未落,村頭傳來集合的鑼聲——敵人要血洗全村逼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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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柳樹下,男女老幼被驅趕到一起,機槍架在一旁,火光映著敵營長猙獰的臉。“數(shù)到三不交出王樹聲,全村陪葬!”就在計數(shù)聲逼近終點時,人群中突然響起沙啞卻堅定的聲音:“紅軍就在我家。”
周家姆的話讓全場嘩然,村民的咒罵與唾沫飛向她,敵人卻瞬間沸騰。簇擁著她往家走時,周家姆突然轉身:“他帶雙槍,你們躲在門口,我去哄出來。”敵營長看著她單薄的身板,不屑地揮揮手。這一轉身,藏著她用生命鋪就的計謀。
屋內,周家姆推開夾墻,眼神決絕地看向身旁的大兒子政道——她僅剩的骨血。“換上樹聲的衣服。”政道一愣,隨即坦然點頭,伸手握住母親布滿老繭的手。周家姆撫著兒子的臉,字字泣血:“你哥死得光榮,現(xiàn)在輪到你了。記住,咬死自己是王樹聲。”
當政道挺直腰板走出大門,院外的刺刀立刻抵住他的胸口。夾墻里,王樹聲掙扎著要沖出去,被周家姆死死按住:“你敢出去,我立刻燒了這屋!”那一夜,全村人都聽見了敵人的拷打聲,卻沒聽到政道半句求饒。
次日晨霧中,一聲慘叫劃破寂靜。大柳樹上,政道的頭顱下掛著“紅軍黨代表王樹聲”的木牌,而真正的王樹聲,已在周家姆的掩護下踏上新的征程。這位母親癱坐在屋前,淚水無聲滑落,卻沒哭出一聲——她的眼淚,早已隨丈夫、兒子們的犧牲流干。
此后多年,周家姆又將剩下的兩個兒子送進紅軍隊伍,他們最終都犧牲在長征路上。而王樹聲帶著這份沉甸甸的托付,在戰(zhàn)場上浴血奮戰(zhàn),從團長成長為開國大將。他始終記得那堵夾墻的溫度,記得政道坦然赴死的背影,更記得那位以滿門忠烈守護革命火種的母親。
1951年8月,王樹聲率中央慰問團回到麻城。他步行幾十里山路,蹚過齊膝深的河水,終于在村口見到那個蒼老的身影。“娘!我們勝利了!”將軍噗通跪地,聲音顫抖。周家姆渾濁的眼睛亮了起來,撲進他懷里失聲痛哭。
此后歲月,王樹聲將周家姆當作親生母親贍養(yǎng),送錢送物,常派專人探望。直到1956年老人離世,她都不知道最小的兩個兒子早已犧牲——王樹聲用“工作忙”的謊言,守護著母親最后的希冀。
如今的西張店村,大柳樹早已換新枝,但周家姆的故事代代相傳。當村民們講述“紅軍母親”舍子救紅軍的壯舉時,總會提到她那句“紅軍就在我家”——那句曾被誤解的話,藏著最偉大的家國情懷。正是無數(shù)這樣的百姓,用血肉之軀為紅軍筑起銅墻鐵壁,讓革命的火種在黑暗中永不熄滅。這跨越生死的軍民情,永遠鐫刻在大別山的紅色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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