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的恩,二姑的怨
我叫林薇,今年剛滿三十。和丈夫張偉經營著一家開在小區門口的小超市,日子不算富裕,但踏實滿足。
十五歲那年,父母相繼離世,是大姑林秀蘭把我接回了家。姑父早逝,她一個人拉扯著比我小五歲的表弟陳陽,還要供我讀書,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
記憶里,我總是穿著表弟穿小了的舊衣服,雖然洗得發白,但大姑總把它們熨得平平整整。高中住校時,每個周末回家,她都會燉上一只雞,用舊飯盒裝得滿滿當當讓我帶回學校。“和同學分著吃,”她總這么說,“別讓人覺得咱家孩子沒人疼。”
最難忘的是高考前那些夜晚。大姑總坐在我書桌旁,借著昏暗的燈光縫補衣物,輕聲說:“姑在這兒陪著你,你不孤單。”
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大姑哭得比我還厲害。后來我才知道,我的學費是她四處求人借來的。那個暑假,我去工地找她,看見她正費力地搬著磚塊,雙手布滿厚繭。我抱著她哭出聲,她卻拍著我的背:“傻丫頭,你有出息,姑就高興。”
這些恩情,我從不敢忘。
畢業后我在城里站穩了腳跟,遇到張偉——一個樸實善良的男人。我們結婚時,大姑執意要把她攢了一輩子的兩萬塊錢給我,我堅決推了回去。“姑,現在該我孝敬您了。”從那時起,我每月按時給她寄錢,逢年過節一定回去探望。
上個月,表弟陳陽突然打來電話,聲音哽咽:“姐,媽查出肺癌,需要手術……”
我手里的賬本滑落在地。
趕到醫院時,大姑正靠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看到我來,她強撐著要坐起,我趕忙上前扶住她。
“姑,這是五萬塊錢,您先拿著。”我把準備好的信封塞到她手里。
大姑摸著信封,眼淚直往下掉:“這太多了,你掙錢也不容易……”
“您當年養我容易嗎?”我握著她枯瘦的手,“這錢您必須收下。”
從醫院出來時,我心里沉甸甸的,卻從沒想過,這份心意會掀起另一場風波。
三天后的傍晚,我和張偉剛盤點完庫存回家,門就被敲得震天響。
開門一看,是二姑林秀梅——父親的小妹,一個我多年來保持距離的親戚。
她徑直闖進客廳,把手提包重重摔在沙發上:“林薇,你現在真是能耐了!給你大姑一出手就是五萬,眼里還有我這個二姑嗎?”
我愣在原地:“二姑,大姑生病急需用錢,我幫一把不是應該的嗎?”
“應該?”她尖聲反問,“她林秀蘭有兒子,憑什么讓你出錢?你表弟小剛下個月買房,差二十萬首付,你怎么不想著幫襯幫襯?”
張偉上前一步,將我護在身后:“二姑,大姑對薇薇有養育之恩,這錢我們給得心甘情愿。小剛買房是大事,我們可以適當幫忙,但五萬確實拿不出來。”
“拿不出來?”二姑冷笑,“給林秀蘭就能拿出來?我看你們就是偏心!”
我深吸一口氣:“二姑,這些年您對我如何,您心里清楚。大姑對我怎樣,我心里更清楚。這錢是救命錢,不是人情債。”
二姑的臉色瞬間鐵青:“好你個白眼狼!當年要不是我哥你爸,你能有今天?現在有錢了就不認窮親戚了是不是?”
她越說越激動,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鬧起來:“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親侄女有錢了只認她大姑,我兒子買房她一分不肯出!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
張偉想去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我站在原地,看著這場荒唐的鬧劇,心里涌起一陣悲涼。
我想起十五歲那年冬天,我發高燒,大姑背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往鎮醫院走,二姑站在門口冷冷地說:“丫頭片子,哪有那么嬌氣。”
想起高三時,我買不起復習資料,大姑連夜幫我抄寫,二姑看到后嗤笑:“瞎費功夫,她能考上大學?”
想起我剛工作時租住在陰冷的地下室,大姑寄來棉被和毛衣,二姑卻在電話里說:“別老讓你大姑貼補你,自己沒手沒腳嗎?”
如今,這位從未給過我溫暖的二姑,卻理直氣壯地要求我拿出五萬元。
“二姑,”我的聲音平靜得自己都驚訝,“您今天來,究竟是為了小剛買房,還是為了大姑那套老房子?”
她的哭聲戛然而止。
果然被我猜中了。大姑名下有一套五十多平米的老房子,二姑惦記多年,總說那是“林家的財產”,應該留給她兒子。如今大姑生病需要用錢,她本指望大姑會賣房治病,剩下的錢就能到手。我那五萬塊錢,打亂了她的算盤。
“你、你胡說什么!”二姑慌忙從地上爬起來,眼神閃爍。
“是不是胡說不重要。”我直視著她的眼睛,“重要的是,大姑的房子是她自己的,她想留給誰就留給誰。至于我給大姑治病的錢,更與您無關。”
二姑被我戳中心事,惱羞成怒:“好!林薇,你給我等著!”
她摔門而去,留下滿地狼藉。
那晚我失眠了。張偉握著我的手:“別想太多,咱們對得起良心就行。”
第二天,表弟打來電話,說二姑去醫院鬧了一場,非要大姑把我的五萬塊錢還給我,還說了許多難聽話。大姑氣得血壓升高,醫生說要靜養。
我和張偉匆忙趕去醫院。大姑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聽到我的聲音才睜開眼,第一句話竟是:“薇薇,委屈你了。”
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姑,您別這么說。”
“你二姑這人啊,”大姑嘆了口氣,“一輩子要強,愛比較。你別跟她計較,姑心里都明白。”
一周后,二姑竟鬧到了我的超市。
那天上午客流正旺,她舉著個喇叭沖進來,當著眾多顧客的面數落我“忘恩負義”“偏心眼”。貨架被推倒,商品散落一地。
我正要上前理論,一位常來的阿姨先開了口:“這位大姐,人家侄女給姑姑治病錢,天經地義。你兒子買房是另一碼事,哪有這樣強迫人家出錢的道理?”
其他顧客也紛紛附和。二姑面紅耳赤,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倉皇離去。
讓我意外的是,第二天下午,二姑又來了——這次手里提著水果,態度截然不同。
“薇薇,昨天是二姑不對。”她低著頭,聲音很輕,“我去看了你大姑,她跟我說了很多……這些年來,我確實沒盡到做長輩的責任。”
我愣住了。
“你大姑還硬塞給我兩萬塊錢,說是幫小剛的。”二姑的眼圈紅了,“我自己知道,那錢該是她治病的……我真是糊涂啊。”
看著二姑花白的鬢角,我忽然發現她也老了。那些尖銳和算計背后,或許也只是個為兒子操碎心的母親。
“二姑,過去的事就算了。”我遞給她一杯茶,“以后咱們好好相處。”
大姑的手術很成功。出院那天,我和張偉、陳陽一起去接她。二姑也來了,默默在一旁幫著拎東西。
陽光灑在醫院門口,大姑笑著握住我和二姑的手:“一家人,和和氣氣比什么都強。”
如今,大姑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經常做了拿手菜送到我們店里。二姑偶爾也會來坐坐,說說小剛工作的近況。超市生意穩步上升,我和張偉正籌劃著開分店的事。
生活回歸平靜后,我常常在想:親情有時像一條河,會有湍急的漩渦,也會有平緩的流域。那些恩怨糾葛,在歲月沖刷下終會現出它最本真的模樣——不是完美的童話,而是有裂痕卻依然堅韌的連結。
大姑的養育之恩,我此生不忘。二姑的轉變,也讓我學會了寬恕。血緣或許不能決定一切,但真誠與時間,終能融化最堅硬的心墻。
窗外夕陽正好,超市里顧客往來,張偉在收銀臺前對我微微一笑。這一刻的平凡溫暖,或許就是生活最珍貴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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