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or芋,命名的“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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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0 竹芋/Maranta arundinacea,根莖肉質,紡錘形
聽說過一種植物“命名慣例”,說是在以富含淀粉的地下部分為食的作物中,吃塊根的叫“某薯”,吃塊莖(根莖)的叫“某芋”,進而還能影響到同科屬植物的定名。如番薯、豆薯、木薯、胭脂薯等均以塊根為食,而芋、魔芋、竹芋、蕉芋之類可食部位都是塊莖(根莖),吃塊莖的土豆雖通稱“馬鈴薯”,但在《中國植物志》中的正名卻是“陽芋”。你說氣人不?
關于“陽芋”:國內公認最早明確記載土豆的“農書”為1848年吳其浚著《植物名實圖考》,曰:“陽芋,黔滇有之。綠莖青葉......下結圓實,壓其莖則根實繁如番薯……秋時根肥連綴,味似芋而甘,似薯而淡,羹臛煨灼,無不宜之。”《中志》定名遵循“優先權”原則,故取“陽芋”為正名。而“土豆”在古代文獻亦有之,原指它物(比如臺灣把花生叫做土豆),用來指代馬鈴薯則始于東北地區,首見于1930年《吉林通志》。
原產中國的薯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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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 薯蕷的塊莖
后來我向業內人士咨詢,對方表示這純屬信口雌黃,從來沒有過這種“命名規則”......沒有就沒有吧,我忘了出處,搜也搜不到,貌似是我自己憑空捏造的一樣。對方還舉例來“反駁”我----薯蕷/Dioscorea polystachya,薯蕷科科長兼薯蕷屬署長,即俗稱的“山藥”,主要食用部位就是地下塊莖,但并不以“芋”為名。此物是少數原產中國的農作物之一,自古以來就叫“薯蕷”(或寫成“藷藇”,見之于《山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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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山藥豆”,薯蕷的珠芽,也叫零余子,可食
據《本草綱目》,“薯蕷”在唐代宗李豫朝為避諱同音的“豫”字更名為“薯藥”,宋英宗趙曙朝又因避“曙”字諱而改稱“山藥”,“名”運一波二折,堪比趙匡胤他四弟趙廷美。然李時珍慣于道聽途說,最愛假語村言,不能全當真,唐宋兩位帝王焉能如此事兒媽,專門跟個民間用來墊肚子的農作物過不去?事實上,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中就已經指出“薯蕷生于山者,名為山藥”,足以證明薯蕷和山藥這兩個名稱是長期共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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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 薯蕷的塊莖是垂直生長的
薯蕷的塊莖呈粗細不一的長圓柱形,表面布滿“毛須”,外形上來看更像是“根”,結構特征則更符合“莖”的定義,不過塊莖和塊根是近現代植物學才有的概念,對于我國古人來說二者的區別并無意義。我國古代文獻中的“薯”字幾乎全部與薯蕷有關,可以認為是“薯”字之本源;而開頭提到的各種“薯”均為舶來品,無一中華土著,如果真有用“薯”字命名塊根植物的“慣例”,也是現代才形成的做法,無法應用到薯蕷頭上。
參薯和甘薯,北方人見不著
我國共產薯蕷科薯蕷屬植物約52種,其中可食用的并不止薯蕷1種,至少還有參薯/D. alata和甘薯/D. esculenta,這兩種也是以塊莖為食,名字是標準的“某薯”,栽培范圍遠不如薯蕷廣泛。參薯可能原產于孟加拉灣的北部和東部,后傳播到東南亞、太平洋熱帶島嶼乃至于非洲和美洲,我國長江以南多個省區以及西藏常有栽培;甘薯分布于亞洲東南部,栽培和野生均有,我國兩廣、海南有栽培,廣東茂名種植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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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4 參薯,葉片卵形至卵圓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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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5 長成腳丫狀的參薯,“腳板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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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6 斷面紫色的參薯品種
參薯/D. alata,又名大薯、腳板薯等,塊莖形狀多變,長圓柱形、圓錐形、球形均有之,還有扁圓而重疊或具各種分枝的“妖孽”。通常圓錐形或球形的塊莖外皮褐色或紫黑色,斷面白色帶紫色,余者外皮淡灰黃色,斷面白色或帶黃色。斷面幾乎全為紫色的參薯品種,具有獨特的香草香味,是為“香芋冰淇淋”中的“香芋”之本尊,尤以菲律賓保和省的特產品種“Ubi-Kinampay”最佳。斷面白色的參薯品種,用途與山藥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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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7 甘薯,單葉互生,闊心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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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8 甘薯
甘薯/D. esculenta,名稱常與番薯/Ipomoea batatas混用。此物最早栽于晉嵇含《南方草木狀》,“甘薯,蓋薯蕷之類”,比明朝萬歷年間番薯傳入中國早太多了;雖然番薯后來被廣泛呼為“甘薯”,連《植物名實圖考》作者也被整得一頭霧水,但固執的《中志》還是把“甘薯”定為本種的中文正名。其地下塊莖頂端常具4-10多個分枝,各分枝末端膨大成卵球形的塊莖,即供食用部位,外皮淡黃色,“多毛”,又名甜薯或毛薯。
日本的“宇宙薯”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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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9 “宇宙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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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0 “宇宙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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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1 “宇宙薯”
“宇宙薯”是一種來自日本的小眾栽培植物,在國內部分園藝愛好者中流行,日本國內稱“宇宙芋(宇宙イモ)”,食用部位為“零余子”,相當于“山藥豆”。其狀古怪,如來自宇宙深處的隕石,故名。看葉的形態和“零余子”的顏色、質地,酷似薯蕷屬的黃獨/D. bulbifera,但黃獨的“零余子”多球形或卵圓形,沒長成這模樣的。前幾天查證了一下,其拉丁文名為D. bulbifera f. domestica,原來還真是黃獨(的栽培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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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2 黃獨,零余子可達300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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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3 黃獨的塊莖
“宇宙薯”的味道我不敢妄加猜測,黃獨的零余子我是嘗過的,極苦,料想地下塊莖亦不會好。在我國古代,吃黃獨的卻大有人在,零余子、塊莖及嫩苗都吃,窮苦農民聊以充饑,文人墨客也常以“黃獨”入詩,如“瀹雪煮黃獨”、“無心對客煨黃獨”等等,連杜甫也曾哀嘆“黃精無苗山雪盛”,想采也采不著。然而很遺憾,黃獨有毒,會引發中毒性肝炎,只是不會當場掛掉罷了。猜測“宇宙薯”的毒性稍弱或無,畢竟是人工栽培型嘛。
云南的“粘山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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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4 “粘山藥”
在吃的問題上,云南人民以悍不畏死著稱,啥玩意兒都敢往嘴里塞,如果某種薯蕷科野生植物的塊莖稍能入口,幾乎不可能被放過。上圖是云南的“粘山藥”,很可能就是粘山藥/D. hemsleyi本種(或云南薯蕷/D. yunnanensis),俗名有意思,叫“粘黏黏”,其黏狀可知也。處理時手會發麻,貌似有一定的危險性,通常不直接食用,而是煮熟后壓成粉,做成類似魔芋豆腐的“粘山藥豆腐”。有機會一定嘗試一下。
絕知此事要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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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5 竹芋
最近本磚家執掌廚政、乾綱獨斷,在好奇心和求知欲的驅使下,利用職務之便網購了少量竹芋、甘薯和參薯,其中竹芋最是超乎我的想象。起初我想把它蒸熟,發現有點困難,遂改為直接水煮,然后又用高壓鍋懟了一遍,它仍然保持堅挺,寧折不彎。最后勉強算熟了吧,xue微有點荸薺的氣息,內部略粉,但絕不軟糯,而且纖維極多,一口下去全是纖維斷裂的“沙沙”聲。我兒咬了一口即擺手“拿走”,我自己堅持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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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6 甘薯和參薯
甘薯和參薯就好很多了。如圖16所示,上方是甘薯,下方是參薯,既然均為薯蕷科植物的塊莖,和山藥算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吃起來多少有些相像而又似曾相識的感覺。二者的區別也很明顯,除了顏色之外,口感亦有不同:前者熟后自動“皮開肉綻”,質地干粉,名字既甘且甜,然實無甜味及其它味道;后者需手動揭皮,口感軟糯,香甜味似有若無,雖不是“香芋”的正版品種,但比前者好吃,連我兒都給面子吃了一些。
山藥什么味道就不用啰嗦了,大家都知道。萬能的某寶居然還有云南“粘山藥”出售,不過不太敢整,怕把人整個吃麻了,還是留待以后親征云南品嘗吧。不知疫情幾時能消停,耽誤朕南巡大半年之久,連著名的昆明篆新農貿市場都還沒去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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