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聲明:之前被推送了《我妻之死》這篇文章,就隨手寫了個評論,結果被很多人問關于這個癌癥的相關問題,然后被勸寫科普文。我是醫護人員,而且是在很多人眼里不靠譜的加拿大醫療培訓了十幾年,所以我可能有我的偏見,如果不認同也請友好評論。我沒有去過病人所在的溫尼伯,也不了解HSC,所以和文章里的工作人員、地點沒有利益沖突。
EGFR是最常見的肺腺癌基因突變,其中典型的類型被叫做經典型突變(19外顯子缺失突變、21外顯子L858R突變)。一般的基因突變都在肺腺癌里,很少出現在其他的肺癌比如鱗狀細胞癌和小細胞肺癌里。
20外顯子的插入突變(Ex20ins) 是EGFR基因突變里第三常見的,占所有非小細胞肺癌基因突變2%左右。常見的人群和一般 EGFR基因突變影響人群一樣,亞裔、女性、年輕、無吸煙歷史。
一般來講,如果沒有基因突變,第四期肺癌的中位生存時間在治療之后是1.5年左右。注意這個是中位時間,所以有些人可能只有1個月,有些人可能5年后還在。
如果身體情況還好,一般治療方案是化療+免疫治療。第四期是不能治愈的,一般無法手術治療了。
如果病人有基因突變的,比如經典型的EGFR突變,有可以使用的靶向藥物,比如 Osimertinib,它的中位存活時間在3.5年左右。
現在的晚期肺癌和以前的晚期肺癌治療情況不一樣了。我自己的家人也有因肺癌去世的,過去無論什么情況都是采用化療,現在有了這些免疫、靶向藥物,肺癌的存活時間和以前比已經有很大程度提高了。
可是還是有一些特殊情況,比如這位年輕女士的20外顯子突變,它的預后還是很糟糕。20天病程確實很短,但是在晚期肺癌這個疾病里也不算罕見。
一般來說,所有EGFR突變在肺癌里幾率大概10%,可是如果我們遇到一位病人是年輕、女性、亞裔、不抽煙,她有EGFR突變的幾率超過60%以上。而EGFR里90%是經典型突變,是可以用Osimertinib 來治的。也就是說,當她的醫生一開始押注用這個藥時,有50%以上的幾率,她的醫生是對的。
可惜她不是幸運兒,一般的基因檢測最快也要1-2周(我在加拿大的某“大城市”,我們這里也有很多EGFR突變,這個1-2周的速度算是也是很不錯了)。她是20外顯子的突變,我們的治療方法首先是化療,如果化療不管用可以考慮用新藥Amivantamab。在加拿大我不確定這個藥物從哪里可以得到,因為它不是被fund的藥(注:醫保用藥)。有條件的病人不管是花錢還是怎么樣,這個藥物是被批準可以用的,但是要在化療不管用以后作為二線藥物。一個月以前FDA也批準了它和化療一起聯合使用。總之這個藥不是一上來就單獨用的。
當然,使用這個藥物有個前提是——病人身體不能太虛弱,給一個進HAU(注:這是介于普通病房和重癥監護室之間的一種加強病房)的肺腺癌病人用化療可能會要了她的命。(我不是說化療在任何虛弱的癌癥病人身上都不能用,有些癌癥,比如白血病、某些淋巴癌,即使很虛弱也有可能采用化療,因為這些癌癥對化療非常敏感,甚至可以被化療治愈)。
還有一點,有的朋友質問是不是CT做得不夠。要知道癌癥的確診是靠病理,不是靠CT/MRI/PET。如果我們看到一位疑似晚期癌癥的患者,比如這位女士,最重要的是得到病變組織的病理診斷,因為在腫瘤醫學里,組織學診斷是至關重要的。這個原則不僅是針對于肺癌,也是針對于大部分癌癥。
所以她的醫護團隊做的第一件事是——抽取她的胸腔積液做細胞學檢查。然后,做了支氣管鏡就是為了確診她到底是什么病,確定她究竟是感染還是癌癥。
但是從第一天起,她已經有了胸腔積液,也就是說,她已經是第四期了。不管CT 檢查看見與否,都不能改變她已經是第四期的事實。
其他的一些問題,比如是不是搶救做的不夠完美,這個我不能從原文看出具體事件。只能說,每一個醫學操作都有自己的風險,肺癌本身容易有各種并發癥,再加上她確實發展得很快,我不認為她是因為并發癥而縮短了生命,她是因為癌癥本身的兇險而去世的。
還有一些問題,比如一些姑息治療的具體內容,很多其他專業人士的文章已經講解了,我就不多說了。
這位37歲的年輕病人確實很可惜,讓人深深同情。對于大眾她可能是唯一聽說過的迅速去世的年輕病人,不過她在癌癥中心里確實不是唯一的。在癌癥中心工作我們每天都會遇到很多病人,有些很年輕,有些去世很突然,他們的家屬都不能接受現實,我自己被家屬逼著要求給ICU(重癥監護室)已經死亡的癌癥患者治療的次數也不是一次兩次。現代醫學畢竟不是神,有些晚期癌癥真心無力挽回。
最后想說的是,我自己是醫護人員,而且是在加拿大的全民醫療社會里長大,所以可能有我的個人看法,比如我很追求公平,也很講究這個循證醫學。循證醫學就是如果一件事沒有證據證明它利大于弊,我不會去建議病人做的;我比較看重 number needed totreat和 number needed to harm(注:權衡治療的利弊), 不是很關注那些 N=1 (注:個別病例),很多熟悉國內醫疔的病人可能會不習慣。
另外,我覺得加拿大的公共衛生系統有自己的問題,等待時間、需求、人口這些因素在增長,但是醫療系統的人員/資源不增長,現在大量的醫護人員burnout(精疲力竭)提前退休隱退轉行,這些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但是大部分我們的病人真正緊急的會被緊急分診處理。當然啦,很多的矛盾在于,病人覺得緊急的也許并不是客觀來說真正緊急的,所以在這個資源有限的不能立刻接待所有人的系統中,那些客觀上不緊急的會被延后。
我雖然做過外顯子20的肺癌研究,這方面并不是我現在的主要領域,而且我也不是世界專家,只能提供自己知道的信息,具體癌癥問題還是要咨詢自己的醫療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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