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佩斯的電影《戲臺》我壓根沒打算看,因為我看過他的話劇《戲臺》三部曲,實在是一坨翔……在看完三部曲之《驚夢》之后,我非常憤怒,寫下了《“人民藝術家”遠去,“娛樂貴族階級”登場》這篇文章。當然,由于眾所不知的原因,這篇文章已經無法查看——
![]()
結果上周末有個朋友先斬后奏給我買了電影票,我只好勉為其難地看了一下《戲臺》。發現比話劇版要好一些,最有爭議的劇情都模糊掉了,但依然味道還是很“沖”。我先給大家講一講話劇版的問題,你們就知道《戲臺》這部電影是怎樣的“先天不足”了,想改也改不好哪里去。
本來我對于話劇的寬容度是很高的,因為它不是資本驅動的,不像現在的垃圾電影電視劇與流量明星,就是平臺和娛樂資本噶韭菜的場所,而話劇還多多少少是“手藝人”的自留地。更何況當時是在疫情期間,線下演出真的是太難了,所以我對于話劇還是多多少少留一點面子,寫上篇文章的時候沒有指名道姓罵,今天既然看過了它的電影,那就不必了。
《戲臺》三部曲《驚夢》這部話劇是模仿《霸王別姬》的敘事風格,講在歷史大變局下,一個戲班子沉浮的故事。解放軍進城,司令員是舊貴族家庭出身,想讓戲班子來給部隊加強一下文化建設,于是想讓他們演《白毛女》。然后就是血壓升高的橋段——
戲班子對著《白毛女》的劇本開始吐槽:“主角怎么叫喜兒啊!”(女主嫌棄臉)“男主怎么叫大春啊”(男主嫌棄臉,嫌棄名字土,因為他演柳夢海的)。沒有表演用的行頭,兩位小戰士(還要突出兩位小戰士是文盲),從老鄉家里借來了花棉襖和土布衣服。然后戲班子吐槽:天吶,這衣服好破啊,有虱子!
![]()
然后戲班子表態:這戲我們不能演!這行頭我們不穿!寧可跪在地下挨打也不演。這時候解放軍的司令員進來了,說你們不演就不演吧,糧食你們收下。緊接著戲班子里有一個苦命人,出來balabala說了一通,說我是苦命人,楊白勞簡直就是我爹,求求你們演了吧……班主非常感動,遂演《白毛女》。
陳佩斯,你親爹也演過《白毛女》,你就是這么領悟前輩經典之作的精神嗎?他精神沒有領悟,只領悟到一些致敬梗,比如小戰士要開槍打黃世仁。
這只是大概前1/3的劇情,我簡直是如坐針氈。舊社會戲班子是什么高貴場所嗎?《霸王別姬》里那么有名一句話:“都是下九流,誰嫌棄誰啊?”舊社會演戲的人不都是苦命的孩子么,都是小石頭小凳子這樣叫,咋還會嫌棄喜兒、大春?咋還會嫌棄粗布衣服?就是成了“角”也不是天天綾羅綢緞啊。
![]()
這部話劇帶有著明顯的傾向性,前面這段的笑點,都是集中于“解放軍戰士完全不懂(高貴的)戲”“戲班子完全瞧不起(庸俗的)白毛女”之上,反復拿小戰士文盲、老百姓土、文工團妹妹不“文藝”來當笑點,讓人非常之不適,充滿了高高在上的俯視與惡臭。
關鍵這壓根就不符合歷史啊,當年軍隊掃盲運動可是非常重要的環節,就是在長征路上,那么緊迫的戰斗,隊伍最前面的戰士都要背一塊小黑板,班長教后面的戰士們識字。等到了在延安窯洞里的時候,戰士們配備著小米加步槍,但已經開始學習航母作戰了。
![]()
![]()
革命軍人可能出身低,但絕對不是什么“土包子”。而且唱戲的人從來也都不是什么“上流階級”啊,戲班子里的文盲比例絕對比解放軍要高。。
話劇后面的歷史厚重感,完全建立在歷史虛無主義之上。比如戲班子給國民黨部隊演《白毛女》,然后演跑了國軍兩個營……關鍵是國軍軍官是個戲迷,寬容地對陳佩斯說不要緊啦,我當年很喜歡看你們的《牡丹亭》……
然后開戰死了很多人,戲班子在戰場上唱《牡丹亭》,告慰亡魂……這還是想把偉大的人民解放戰爭、戰勝蔣氏國民黨軍閥政權反帝反封建的正義戰爭,矮化為“死了很多人的內戰”,這不是歷史虛無主義是什么嘛!
![]()
國民黨真的那么寬容嗎?你唱跑了國軍兩個營,軍官能因為你唱戲好聽就原諒你?為什么我在這篇文章里詳細講解了——蔣氏國民黨政權就是法西斯政權,解放戰爭是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延伸。大家看一看國民黨“還鄉團”的所作所為就好了。這是一位名叫初月花的母親,控訴國民黨還鄉團對她家庭的罪行:
1947年10月8日上午……還鄉團王學伍、張京風、張京考等闖進我家,把我家6口堵在炕上(長女14歲、次女10歲、三女7歲、長子5歲、次子1歲),叫喊著要“斬草除根”! 當時我懷里抱著1歲的小兒子,敵人先用鐵锨朝我頭部將我砍傷,又把我的兩個女兒打死。我的大女兒嚇得緊緊地抱著她5歲的弟弟在炕邊,還鄉團又朝她姐弟兩人砍了數锨,直到血肉模糊為止。我懷里的嬰兒也不放過,被還鄉團在頭部鏟了一锨。匪徒們以為都死了才走了。
![]()
再說一說《戲臺》的從頭到尾濃濃的“精英主義”氛圍。看一看之前老藝術家們的紀錄片,是新中國讓下九流的“戲子”“藝人”們都變成了文藝工作者、演員、歌手、藝術家,變成了光榮的勞動者。
“我們的稱號是文藝工作者,是毛主席封給我們的”——這種話包含著怎樣的感情啊。
![]()
![]()
![]()
所以上述那種劇情就完全不知所謂,壓根就不符合歷史,這不僅僅是“背叛了無產階級”的問題,這更是“背叛了祖師爺”的問題。
然后我看《戲臺》話劇系列的編劇,有一位赫然寫著“愛新覺羅”四個大字,我就……我一直秉持著對事不對人、就事論事的原則,除了像馬云和管虎這樣已經成為典型的可以指名道姓,其余我一貫是僅評論觀點,不涉及到人身。但是“愛新覺羅”這四個字實在是特么味兒太沖了,不提一提讀者們可能都無法深刻而全面地理解這個問題。
文藝圈一直以來都是我國“半殖民地半封建”最嚴重的地方,偉人曾親自欽定了三個名稱——“帝王將相部”“才子佳人部”“外國死人部”,意思是他們從來不會講勞動人民的故事。因為新中國對舊勛貴們比較寬大,如溥儀這樣賣國漢奸行徑,都是改造之后刑滿釋放,無論是縱向比歷朝歷代,還是橫向比蘇俄,絕對都屬于宅心仁厚了。
![]()
新中國成立之后,有一大波革命中成長起來的文學藝術家們,給死氣沉沉的文壇帶來了一股新鮮潮流,但是改造舊世界畢竟是很難的,是需要一個長時間的歷史進程的。那些半殖民地半封建時代的舊勛貴們,自然無法進入政治經濟核心部門,但是文化部門好說啊。因為自古以來,唱戲、聽曲、搞文藝、寫話本,都是要一定程度上的“脫產階級”,即不需要從事勞動生產,才有心情鼓搗研究這些東西。如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中,有一對鮮活的人物形象——小文夫婦,就是前清遺老、落魄貴族,但是唱戲非常在行,靠“當角”維系了很高水平的生活。
首先必須承認的是,這些舊勛貴們為我們保留了很多豐富多彩的傳統文化,這是必須要肯定的。但另一方面來看,這些遺老遺少們久而久之就占據了文化口的重要地位,成為文藝內容的重要產出者,甚至是規則制定者、裁判員,這就對文藝的整體氛圍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導致了很多“半殖民地半封建”殘留。
來看看時代變化的一個側影——
祖父關學曾:“滿世界唱就是為了找窩頭”“現在是為人民服務,沒有比這個更高興的了”。
孫女關曉彤,參加的節目要以“八大姓氏”“名副其實的公主”為賣點。
![]()
![]()
曾經的陳佩斯,是第一代“小品之王”,是當之無愧的人民藝術家。陳佩斯的小品,總是從生活中來,帶著一種樸素而真切的質感。他沒有夸張地制造笑料,而是用日常的語言、熟悉的動作,把觀眾帶進一個個真實的生活情境里。他的小人物常常帶著些尷尬、些窘迫,甚至有些滑稽,但從不叫人覺得輕浮或者虛假。正是這種親切、自然的表達,讓他的作品幾十年后再看,依舊讓人忍俊不禁,又隱隱有些心酸。
在小品的開山之作《吃面條》里,他可以不說一句笑話,卻用一個動作接一個動作,讓人笑得前仰后合。那不是舞臺技巧的炫耀,而是對生活細節的精準捕捉。他所扮演的角色,大多是社會中的普通人,有著各種不合時宜的欲望和不得不妥協的現實。他們想出人頭地,想多掙點錢,想被人看得起,卻總是碰一鼻子灰。觀眾笑過之后,也許會想起自己某一面,或是身邊的哪個人。
陳佩斯的幽默里沒有高高在上的批判,而是站在蕓蕓眾生當中,試圖理解他們為什么這樣活。他并不把自己當成說教者,更像一個認真觀察生活的人,把看到的、感受到的,原封不動地演出來。他對角色的理解,來自于他對生活的了解;他對生活的了解,又源于他從未離開過人民群眾的立場。
![]()
在那個春晚還帶著某種公共性與集體記憶的年代里,陳佩斯是最有代表性地能真正讓人笑得出聲、又笑得心里發緊的演員。他沒有去迎合流行的敘事模式,也沒有急于標簽化自己。他講的不是勵志故事,而是現實的故事;演的不是成功人士,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小人物。正因為如此,他的表演才顯得真實、有分量。
但是,無論是電影《戲臺》還是話劇《戲臺》三部曲,完全看不到了這種力量。《戲臺》系列本意或許是延續一份對傳統戲曲藝術的執念,一種關于舞臺尊嚴的堅持。但所展現的“藝人情懷”已脫離了人民群眾的現實經驗、歷史經驗。影片中那些堅持戲德、反抗軍閥、以藝自重的角色,被包裝為一種近乎浪漫化的精神高地,但現實歷史卻遠非如此潔凈,脫離了歷史脫離了現實,自然也難以讓觀眾產生共鳴。
正是在這種去歷史、去生活化的處理中,《戲臺》顯得愈發脫節。它不是沒有技巧,也不是沒有深情,而是將這份情感凝固在一個“高高在上”的敘事結構中——仿佛藝術的意義,只存在于少數“真正懂戲”的人之間。這種“孤芳自賞”的藝術姿態,或許適合話劇舞臺上面對老觀眾的深夜沉思,卻難以在電影這樣更具大眾傳播性的媒介中有效生根。
![]()
當然,我們也能夠理解,《戲臺》中所傳遞的“戲比天高”“不畏強權”的觀念,這是陳佩斯個人經歷的一種深層投射:在他與央視因版權問題分道揚鑣之后,長期被排除在主流媒體之外,沉寂多年。這樣一位曾經憑借貼地而生的喜劇作品征服億萬觀眾的藝術家,突然從舞臺中央退入邊緣,其心理的創傷與堅守,本就注定會在創作中發酵。在《戲臺》里,他借那個身處亂世仍要堅持演戲、維護“戲德”的老班主之口,傾吐了自己的心聲,也為自己多年的孤獨與抵抗找到一個藝術化的出口。
但也正因如此,《戲臺》在情感表達上顯得太過濃重,幾乎是一種情緒性的自我申辯。觀眾在觀影時,很容易感受到一種沉甸甸的“作者在場”感,那些角色并不是在自然地發展劇情,而是在替陳佩斯講一段帶著怨念與理想交織的往事。這種傾訴本無可厚非,我們當然支持一個藝術家為自己受過的傷發出的吶喊。但問題在于,藝術一旦完全被私人情緒所裹挾,便很容易失去與現實、與他人、與廣泛觀眾的聯結。
更何況,陳佩斯所呈現的那種“理想藝人”的形象,本身就帶有某種脫離歷史實際的浪漫化處理。上文中所列舉的老藝術家的采訪已經說明了,在真實的民國戲班歷史中,藝人們更多的是在權力夾縫中求生、滿世界找窩頭、與世俗妥協的泥濘現實。
《戲臺》卻將一切粗糲的生活質感舍棄,只留下“藝人清高”的剪影,人物變得失重,故事也逐漸懸空。它不是一部虛假的作品,但它是一部過于沉醉于自我意象、忽視了生活實際的作品。它太想表達“堅守”,卻未能讓觀眾真正相信“堅守”的背景與動因。
![]()
這種虛浮感,并不在于表演技藝不精,也不在于劇作結構薄弱,而是在于它所承載的那份情感,太封閉、太自我,缺少了與時代、與普通人共鳴的接口。在今天這個觀眾更加多元、更加敏感的時代,藝術家想要動人,不只是表達真誠,更要具備一種開放性和包容力。而當一個創作者將自己的情感拔得太高、守得太緊,他的聲音雖高亢,聽者卻會逐漸稀少。
所以我們可以說,我們理解《戲臺》的情感來源,也尊重陳佩斯為藝術所經歷的一切。但也必須指出,理解并不等于認同。一部作品是否成立,不在于它替藝術家說了多少話,而在于它是否能替這個時代的觀眾說出一些他們自己的心事。遺憾的是,《戲臺》更像是一場沉浸式的自白,而不是一場開放的對話。在它高舉的理想與真實的生活之間,仍橫亙著一段距離。而這,恰恰是它最終未能打動更廣泛觀眾的根本原因。
當陳佩斯曾以《吃面條》《主角與配角》那樣深入人心的貼地小品贏得一代人尊敬,成為當之無愧的“國民偶像”;如今的《戲臺》卻因脫離人民生活而被質疑為“溫暖和精英的孤芳自賞”,這意味著藝術若不回頭聆聽人民的聲音,終將被現實的洪流邊緣化。或者說,真正偉大的藝術,從來都不是孤立于時代之上的“高音腔”,而是腳踏泥土、能在人群中被聽懂的一句平常話。
![]()
◆ ◆ ◆ ◆ ◆
由于所有文章都因“眾所不知”的原因被刪除,目前只有微博還都能看到備份:
![]()
其余文章也在努力補檔中。但正所謂“天有不測風云”,誰知道哪天又會發生“眾所不知”的意外呢。趁著目前還能查看,大家趕緊去搶救性閱讀一下吧。
還有一些微博文章獨創文章的備份,請搜索日文:
![]()
![]()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