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去,蒼翠層疊,起伏如海,只在風過來時,才偶爾翻出幾分不易察覺的黃。可你若走近些,便曉得季節到底不曾虛度——白河板栗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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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就藏在這交錯枝椏與青藤之間。它們春天毛茸茸,夏天刺拉拉,一直默不作聲,像藏著什么心事。直到某一天秋風一吹,它們忽然“啪”地一笑,裂開了堅硬的刺殼,露出里面紅褐色的果實——一顆顆心形的板栗子,溫暖如大地的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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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人管這叫“板栗子”,言語間自有一番親切。這時節,家家戶戶便忙碌起來。打栗子,是白河人秋天最樂意做的事。
天微亮,人就扛著竹竿、背著背簍、提著火鉗似的夾子往山里去。男的攀上樹,揮動十幾米的長竿,朝結滿栗包的枝頭敲打;女的在樹下指點,喊:“左邊還有一簇!”“頂上那幾個莫漏啰!”一時間,噼里啪啦,栗包如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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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栗子得戴草帽,最好還是斗笠。那帶刺的栗包若砸在臉上,可不是鬧著玩的。撿的時候也講究:已裂口的,直接取栗;還緊閉的,就用腳輕輕一踩——“咔嚓”一聲,栗子便骨碌碌滾出來,像是自己也急著見光。
新鮮的板栗,能煮能炒。入口粉糯,甜香綿軟,是秋日最踏實的滋味。可栗子嬌貴,不好存放。小時候,母親總把收來的栗子略曬一曬,便倒進裝麥的板柜里,外頭再加一把銅鎖。
但那鎖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尤其防不住小孩子的嘴。我們饞了,就偷摸尋一根鐵絲,彎成鑰匙形狀,往鎖屁股眼里一捅,“啪嗒”,鎖就開了。小手探進麥堆,一顆、兩顆地摸出栗子,揣進兜里,心里怦怦跳。
有時正得意,父親一巴掌已扇在后腦勺上:“又偷吃!”罵是罵,打也打,可罵完了他自己也摸出幾顆,剝開扔進嘴里,咀嚼之間,眼角卻藏不住笑意。
如今回想,才明白那鎖鎖住的不是栗子,而是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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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多板栗樹。初夏時,淡黃的栗花開滿山野,此起彼伏,清苦的香氣能飄過整個河谷。花落果生,每一簇花后面便跟著一顆毛茸茸的栗包。它們安靜地長,一天比一天沉,一天比一天硬,直到秋深,才肯笑開了口,把甜美的內心袒露給懂得等待的人。
板栗子就像這大山里的人——外殼多刺,內里溫甜。它需借秋風開口,需借竹竿落地,需借一雙粗糙的手拾起,需借一口鐵鍋炒熟,才能把所有的香甜,毫無保留地奉獻出來。
而那年偷栗子的孩子,早已走遠。他鄉的炒栗子也更甜更糯,卻再吃不出當年從麥堆里摸出來的那種心跳。只有每當秋風又起,他才會忽然想起白河的山、母親的柜、父親的巴掌,和那一顆顆心形的、溫暖的板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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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樹年年仍結果,鎖早已銹了,板柜還在老屋一角沉著。而那個秋天,那群人,那些事,卻再回不去了——只剩舌尖一點甜,心頭一道光,照亮所有來自故鄉的記憶。
也許,人生的所有美好,都是一顆秋天的板栗:它等一次裂變,經一番敲打,才終于讓我們嘗到,那深藏不露的甜。
作者:張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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