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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4日,深圳市恒運昌真空技術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恒運昌”)將迎來“大考”——科創板IPO上會。
這一刻來得并不容易。幾個月前,恒運昌剛剛遞交IPO申請僅20天,便遭遇監管“現場檢查”。在過往案例中,被抽中現場檢查的企業,撤回率一度高達70%以上。然而,恒運昌硬是頂著壓力,走到了上會門口。
恒運昌背后,是一位從湖南縣城走出的70后技術員。他用十年時間,在被歐美巨頭壟斷的半導體核心零部件領域撕開了一道口子,將公司估值做到了30億元。
聚光燈下,資本市場看到的除了技術光環、壟斷突破外,還有業績突變、豪門聯姻般的客戶依賴,以及家族式管理的隱憂。
雕刻芯片的“隱形手術刀”
在半導體制造賽道,恒運昌做的是一門“精細活”。
芯片制造,本質上是在指甲蓋大小的硅片上蓋起摩天大樓。而在刻蝕和薄膜沉積這兩個關鍵環節,需要利用等離子體對晶圓進行原子級別的加工。恒運昌的核心產品——射頻電源系統,就是控制等離子體的“指揮棒”。它相當于一把“納米手術刀”,決定了芯片電路雕刻的精度與良率。
過去幾十年,這把“刀”的制造技術牢牢掌握在MKS、AE等美國巨頭手中。對中國半導體產業而言,這是必須攻克的“卡脖子”環節。恒運昌最性感的故事,便在打破壟斷,國產替代。
樂衛平帶領團隊,歷經十年研發,相繼推出了CSL、Bestda、Aspen三代產品。靠這三代產品,恒運昌成功打入中國半導體設備的“國家隊”。翻開其客戶名單,拓荊科技、中微公司、北方華創、微導納米等頭部設備商赫然在列。更進一步,其產品通過設備商,最終進入了中芯國際、長江存儲等晶圓廠的生產線,獲得了“準入證”。
技術上的突破,直接轉化成了財務報表上不斷增長的數字。2022年至2024年,恒運昌的營業收入從1.58億元躍升至5.41億元,復合增長率高達84.91%;凈利潤更是從0.26億元暴漲至1.43億元。
在半導體國產化浪潮最洶涌的三年里,恒運昌踩準了節奏,像是坐上了火箭。
被“綁定”的代價
坐上火箭后,危機也隨之而來。
就在公司向科創板發起最后沖刺的2025年,向上的增長曲線,突然斷了。2025年上半年,恒運昌營收僅微增4.06%,凈利潤卻同比下降近12%。三季度頹勢加劇,單季營收同比下降27.29%,凈利潤更是腰斬,跌幅接近50%。公司甚至在回復函中坦言,預計2025年全年將迎來營收與扣非凈利潤的“雙降”。
為什么會這樣?表面看,是半導體行業周期下行,下游晶圓廠縮減了開支。但深層原因,在于恒運昌患上了嚴重的“大客戶依賴癥”。恒運昌的大客戶是A股上市公司拓荊科技。
拓荊科技不僅是國內薄膜沉積設備的龍頭,更是恒運昌命運的掌控者。2022年,在恒運昌產品導入的關鍵期,拓荊科技出資入股,目前直接和間接持有恒運昌3.42%的股份。這筆投資,讓恒運昌的估值在14個月內翻了5倍,從5.7億元飆升至30億元。
拓荊科技也是恒運昌的“衣食父母”。報告期內,恒運昌對拓荊科技的銷售占比一路狂飆,從2022年的45.23%攀升至2025年上半年的62.06%。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種共生關系下,拓荊科技吃肉,恒運昌可以跟著喝湯。但當拓荊科技調整采購節奏時,恒運昌就面臨斷糧的風險。2025年上半年,恒運昌在手訂單從年初的2.6億元驟降至1.2億元。
更令人擔憂的是,為了維持拓荊科技的訂單,恒運昌付出的代價越來越大。2025年上半年,恒運昌將對拓荊科技的信用期從“月結30天”放寬至“月結60天”。這一政策調整的直接后果是,公司應收賬款余額激增150%。
庫存危機也在逼近。恒運昌引以為傲的“以銷定產”模式似乎失效了。2022年至2025年上半年,其存貨余額從5000多萬激增至近2億元。倉庫里堆滿了原材料和成品,而對應的在手訂單覆蓋率卻在直線下降。
一邊是業績失速,一邊是庫存積壓。面對這場危機,恒運昌試圖通過IPO尋找“第二增長曲線”。恒運昌定下了逆周期擴產的戰略,計劃募資14.69億元,且大部分將用于在沈陽建設生產基地。
沈陽,正是大客戶拓荊科技的大本營。這一布局意圖明顯:深度綁定,貼身服務。但市場最大的質疑在于:公司真的缺錢嗎?
截至2025年上半年,恒運昌賬上趴著4億元的貨幣資金,且幾乎沒有有息負債。在如此“不差錢”的情況下,公司最初竟計劃募資2.5億元(后調減至1.69億元)用于“補流”。
這不禁讓人發問:這究竟是未雨綢繆的戰略儲備,還是趁著上市窗口期的一次“圈錢”?
創始人先創業后離職
在資本博弈的喧囂之外,這家公司的掌舵者樂衛平,也值得一提。
樂衛平,是一個典型的中國技術派創業者的縮影。1971年,樂衛平出生在湖南常德的一個縣城。1995年,24歲的他還是桃源縣郵電局設備廠的一名普通技術員。那個年代,這是一份安穩的“鐵飯碗”,但樂衛平并沒有止步于此。
千禧年前后,中國電子產業開始萌芽。樂衛平南下深圳,隨后輾轉上海,進入了著名的外企——美國AE公司。AE公司正是全球射頻電源的霸主之一。在這里,樂衛平沉浸了八年,從銷售經理做到大客戶經理。這段經歷,不僅讓他看清了國外巨頭在技術上的壟斷地位,也讓他積累了深厚的行業人脈和商業嗅覺。
「快馬財媒」注意到,樂衛平于2006年6月至2014年4月,就職于AE。2014年5月至2021年9月,就職于恒運昌,任執行董事、總經理;2021年9月至今,任恒運昌董事長、總經理。不過,早在2013年3月,樂衛平就與俞日明注冊成立了恒運昌有限。也就是說,早在離開AE前一年,樂衛平就已經開始了創業。
從情理上來講,樂衛平能夠“師夷長技以制夷”,是該給點個贊。但從可能存在的法律風險上來講,還沒離職就提前一年創業,而是還是在這種技術密集型行業,做對標的產品,一旦引發“老東家”訴訟,會十分麻煩。
而且,隨著公司做大,樂衛平身上的“湘商”家族色彩也愈發濃厚。翻開恒運昌招股書,給外界呈現出了一個典型的“夫妻店+親友團”架構。樂衛平是恒運昌實控人,控制著公司超過72%的表決權。妻子曹立,不僅持有控股股東30%的股權,還擔任著公司的行政總監,掌管后勤大權。更有意思的是,曹立的妹夫俞日明,也持有公司股份,并身兼董事與高級銷售經理,沖鋒在銷售一線。
“丈夫掌舵,妻子管家,妹夫賣貨”。 這種家族式的治理結構,在創業初期或許能帶來極高的信任和執行力,但在沖刺科創板的當下,卻成為監管層反復問詢的焦點。監管層不僅關注其“夫妻+妹夫”的認定問題,更對樂衛平夫婦名下關聯公司與恒運昌之間復雜的資金往來進行了“刨根問底”。
公司解釋稱,那些復雜的債務重組和資金拆借是為了“方便子女海外留學”或歷史遺留問題,且已全部結清。但這些充滿了人情味和隨意性的財務操作,難免顯得不夠職業。
11月14日,對于樂衛平和恒運昌來說,將是一個重要的歷史時刻。他用十年時間,證明了中國企業在半導體核心零部件領域可以打破國外壟斷,這無疑值得敬佩。但資本市場,既理性又殘酷。它既獎勵技術突破的勇氣,也懲罰商業模式的短板。
單一客戶的過度依賴、逆勢下滑的業績曲線、以及家族治理的灰色地帶,都是恒運昌必須面對的拷問。無論能否順利過會,對于這位70后湘商而言,如何帶領恒運昌從“拓荊科技的影子”中走出來,獨立面對市場風浪,才是下一階段最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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