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我在便利店排隊。前面穿外賣制服的男人,手機殼裂成蛛網(wǎng),仍一遍遍刷新訂單。收銀員打哈欠,把最后一桶泡面推給他,順口一句:“兄弟,不行就換行啊。”男人笑笑,像把刀咽回喉嚨。那一刻,我忽然看清:社會從不審判對錯,只稱量斤兩。你輕,便是原罪。
小時候我們被教導“有理走遍天下”。長大后才懂,有理沒力,寸步難行。電梯里,西裝客把煙噴在你臉上,你咳一聲,他回一句“事真多”;你若一米九、腱子肉,他立馬掐煙點頭笑。規(guī)則像電梯里的鏡子,照的不是理,是你背后的光。
弱者的委屈,在強者眼里只是撒嬌。
我并非鼓吹叢林,只是陳述叢林。法律懸于頭頂,可執(zhí)行它的人仍要計算成本;道德貼在墻上,可撕不撕得動,得看你有沒有指甲。于是,弱成為一種隱形殘疾:別人看不見你的拐杖,卻責怪你走得慢。你嗓門大,他們說“情緒化”;你沉默,他們笑“沒本事”。同一番遭遇,強者叫“軼事”,弱者叫“事故”。語言本身有體重。
朋友阿鹽,35歲被公司“優(yōu)化”。賠償只夠交半年房貸,他去仲裁,窗口讓他“補充材料”。排第三次隊,他低聲下氣問能不能給張表,辦事女孩甩一句:“早干嘛去了?”他回家,把簡歷刷到凌晨,電腦屏的光像月光,冷得發(fā)藍。我說你可以寫篇文章控訴,他搖頭:沒空,明天還有面試,得養(yǎng)娃。弱者的憤怒,連標點符號都要省。
世界不會因為你多慘而網(wǎng)開一面,它只會因為你多強而重新發(fā)牌。
但弱與強并非天生,而是一種動態(tài)。肌肉可練,錢包可攢,話語權(quán)可搶。最可怕的是把“弱”當身份證,把受害當長期飯票。于是,每一次抱怨,都是給枷鎖上油;每一次自憐,都是向深淵遞梯。與其問“他們?yōu)楹纹圬撐摇保蝗鐔枴拔以鯓幼屗麄儾桓摇薄G罢唣B(yǎng)怨氣,后者長骨頭。
當然,會有努力也夠不著的天花板。但努力首先解放的,是“我本該更好”的幻覺。承認叢林,不等于贊美叢林;看見規(guī)則,是為了破解規(guī)則。真正的成熟,是在認清秤砣之后,仍給自己加磅。哪怕最終沒能翻盤,也好過把解釋權(quán)交給對手。
寫到這里,天已微亮。外賣員又出現(xiàn)在路口,車把掛兩瓶礦泉水,像掛兩枚小月亮。他一腳蹬地,背影掠過灰蒙的樓群,像把刀劃開夜。我不知道他今天能掙多少,但我知道:當他比昨天多跑一單,世界的惡意就輕了一克。
弱不是永恒的胎記,只是過程的刺青。你可以哭,但別停;可以疼,但別跪。因為在這個用分貝和噸位結(jié)算掌聲的舞臺上——
你弱,就是你錯;你強,才配談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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