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丨張興福、陳 陟、安 陽
圖片丨謝沅鑫、任郭洋、袁安杰
來源丨忠誠號
看著連隊門前挺立的青松,“劉老莊連”第40任政治指導員戴天驕不禁想到:2021年3月18日,他作為連隊官兵代表,奔赴江蘇淮陰八十二烈士陵園祭奠英烈,捧回一棵烈士犧牲地的青松幼苗。
如今,這棵青松已經亭亭如蓋,關于“劉老莊連”的英雄故事在具象化中不斷書寫——
82,一群勇士
1943年初春,蘇北平原上萬物蕭條,新一季的黃豆還未播種。
3月18日凌晨,日寇向劉老莊方向“掃蕩”,新四軍第三師七旅十九團四連奉命在此阻擊。透過厚得像鬼打墻一般的霧氣,哨兵發現了日軍騎兵的蹤跡。
一聲聲哨響此起彼伏。四連八十二勇士迅速集結,連長白思才作戰斗部署:死守村后交通溝,掩護黨政機關和群眾安全轉移!
手槍步槍連聲脆響,敵騎先鋒紛紛墜馬;輕重機槍瞬間轟鳴,后續步兵個個喪膽。大霧之中,四連官兵在溝內擺開御敵陣勢,日寇在溝前丟下成片尸首。敵軍指揮官判斷,新四軍主力部隊就在眼前,遂調動千余日偽軍圍攏過來。
日寇第二次進攻開始了。待敵步兵沖到相距不過50米的陣地前,白思才手持重機槍開火,全連火力集中猛射,敵軍丟下十幾具尸體,又退了回去。兩次接觸戰,四連無一傷亡!
“突擊小組跟我上!”面對彈藥用盡,一排排長尉慶忠帶隊前出收集,不幸中彈犧牲。就在這時,對面偽軍喊話勸降,全連以憤怒槍聲回應。敵人集中百余門火炮,對四連陣地狂轟濫炸。炮耕火犁中,白思才左手被炸斷。痛暈醒來,他臉色蒼白,仍不斷鼓舞士氣、指揮戰斗。
臨近晌午,劉老莊一帶黨政機關和群眾轉移完畢。何去何從?同樣一身傷痕的政治指導員、黨支部書記李云鵬,趁著戰斗間隙,組織召開最后一次支委會。“如果現在撤出戰斗,敵人極有可能追上去。”大家決定繼續堅守陣地、拖住敵人,待天黑再突圍。
“我提議,準許表現好的同志火線入黨。”在李云鵬、白思才的見證下,班長劉忠勝交了最后一次黨費,字沒認全的通信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是他請文化教員孫尊明代寫的入黨申請書……
敵人卷土重來。工事炸塌了再修,掩體打穿了又壘,輕傷員扎緊傷口接著打,重傷員拖著傷腿壓子彈……四連僅剩20余人且大半負傷,彈藥告罄,交通溝也幾乎被炮火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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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莊戰斗油畫
黃昏時分,敵人發起第五次進攻。官兵縱身躍出交通溝,在夕陽下亮出白刃、殺向血泊……滿目瘡痍的戰場上,戰士們有的身體被刺刀貫穿,卻怒目圓睜;有的腸子流了一地,還死死掐住敵人的脖子;有的滿身是血,仍緊緊咬住敵人的耳朵。
一顆、兩顆、三顆……硝煙散去,劉老莊的鄉親們找尋烈士的遺體,每收殮一具遺體就往碗里放一顆黃豆。82顆黃豆數盡,他們悲痛接受四連無一生還的事實。
八十二勇士的遺體安葬于劉老莊這片熱土,劉老莊的鄉親擦干血淚又選送82名優秀子弟參軍入伍。從此,這支重建的連隊得名“劉老莊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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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導員李云鵬的父親李夢祥來“劉老莊連”看望官兵
82,一路榮光
“烈士們殉國犧牲之忠勇精神,固可以垂式范而勵來茲。”陳毅同志于《新四軍在華中》一文中這樣寫道。
一茬茬黃豆種下,一頁頁榮光書寫。82年間,“劉老莊連”官兵猶如萬物生長,一脈忠誠,一路戰斗,先輩的忠勇與血性在這里繼續燃燒。
時間是常量,卻是英雄奮進的變量。上世紀70年代一場邊境戰斗中,“劉老莊連”沖鋒在即,卻被一片雷區擋住去路。
危急時刻,連隊第16任連長黃權國挺身而出。他匍匐在地,操起一根5米多長的竹竿,探出排雷。第二顆地雷爆炸時,一塊彈片射進他的左肩。鉆心的疼痛襲來,黃權國硬生生用手擠出。憑著這根竹竿,他連續引爆16顆地雷,開辟出一條10多米寬、50多米長的勝利通道。
“想想老連長白思才的斷手,我這點傷算什么!”后來,也成為老連長的黃權國回到連隊講傳統,他如是感慨。官兵復刻了這根竹竿,將它和當年那場血戰中被捅彎的槍管、燒焦的護木、砸斷的槍托一起,陳列在連隊榮譽室里。
時間的湍流加速向前,淘漉著一支英雄連隊的成色。九八抗洪,面前大堤裂口險情不斷,身后萬家燈火翹首以盼,“劉老莊連”立下一塊“生死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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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抗洪中打出“鐵軍來了”的大旗
武漢段洪湖大堤告急!洪水達到峰值,堤壩驚現缺口,波濤肆意洶涌。時任連長楊偉標率先跳進洪流,時任政治指導員王華庭緊隨其后,戰士們紛紛飛身躍下。大家冒雨挖沙裝袋,前排以身擋水,后排傳遞沙袋,誓與大堤共存亡。
28個日夜堅守,洪湖安瀾。官兵互相攙扶著屹立在大堤上,那面歷經血火洗禮的“劉老莊連”戰旗迎風飄揚,分外鮮艷。時間,從來由奮進者記錄,又如星火傳承。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也曾烙印一個年輕人的從軍愿景。
“長大我也要當兵!”薛芝武記憶猶新:那天,家中房屋一片廢墟。一群穿著軍裝的戰士,扛著“劉老莊連”的旗幟,給他帶來生的希望,也由此在他心中播下從軍報國的種子。
兩年后,薛芝武參軍入伍下連。巧的是,這支連隊正是當年救護他一家的“劉老莊連”。更深入地接觸連隊一路走來的鐵血榮光,薛芝武逐漸明白:“無論血火戰場還是救災現場,我們這支連隊始終甘為黨和人民灑盡一腔熱血!”
家鄉的稻子熟了,第二故鄉的大豆黃了,這一望無際豐收的田野上,莊稼總是生長得如此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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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莊連”官兵代代傳承
82,一支部隊
又是一年春意盎然,萬物播種。
2017年4月27日,國防部例行記者會披露,陸軍18個集團軍番號撤銷,調整組建的13個集團軍番號同時公布。新調整組建的單位中,陸軍第82集團軍赫然在列。
一場浴火重生、開新圖強的歷史性變革,在座座軍營蓬勃展開。這一年初夏,正是中原大地上新一季黃豆開播的季節,“劉老莊連”官兵打起背囊,跟隨有“鐵軍”之稱的“葉挺獨立團”,轉隸至第82集團軍某合成旅。
對二班班長伍林來說,2018年、2022年、2024年,這3個時間刻度,連同那些通路上的轉型之變,讓他銘刻心頭。
2018年,連隊參加跨區演習,這是調整組建合成營后作戰能力的全新檢驗。二班所在排擔負開辟通路任務,由于岸灘地形無任何植被遮擋,伍林和戰友們暴露在對手火力之下。一陣炮火覆蓋之后,全班損傷過半。
趕不上一個浪頭,就會錯過幾波潮涌。返回那塊失利的岸灘,連隊痛定思痛:“轉型!”
4年多來,“劉老莊連”錨定合成能力默默趕路強能。2022年,二班也迎來“正名”之戰。
戰斗打響,他們先發制人,靈活調用配屬兵力,呼叫突擊車連支援,聯動炮兵分隊協同突擊,一波進攻迅猛凌厲。對手也非等閑之輩,第二輪對抗伊始便新招頻出,運用多種無人戰法,伍林帶領“尖刀班”使出渾身解數,才勉強開辟通路。
“對手變了,從有人到無人;態勢變了,由平面變立體。”演習復盤,伍林感到強烈的本領恐慌,“轉型的步子還要邁大些,才能避免在下一場戰斗中被淘汰。”
2024年,上級對“劉老莊連”所在營進行合成營實彈戰術演習考核,二班再次擔任開路先鋒。
一路猛沖猛打,伍林見招拆招,他帶領全班采取有人無人協同戰法,先敵發現、先敵展開、先敵開火,破除道道障礙。
宜將剩勇追窮寇。伍林沒給對手任何喘息機會,臨機呼喚配屬力量前出加強破障。“轟——”烽煙消散,開闊通路浮現眼前。
強軍浪潮追趕,任何一朵浪花都不是旁觀者,逐浪沖鋒方能勇立潮頭。
一級上士朱二帥精心珍藏著30片破損的無人機槳葉。那些布滿裂痕的葉片里,鐫刻著這位老兵轉型奮進的拼搏經歷。
今年年初,一紙旅隊無人裝備操作骨干集訓的通知,點燃了朱二帥的激情。當兵15年,他先后輪換炊事班班長、文書兼軍械員、狙擊手等5個崗位,次次完美轉型。又逢新挑戰,他想再拼一把。
進入集訓隊,困難接踵而至。密密麻麻的參數晦澀難懂,操作的無人機又像難以馴服的烈禽……“我是‘劉老莊連’的兵!”朱二帥骨子里迸發出一股倔勁兒。多少個深夜里,他一個人拿著遙控器,不停地推、拉、按、扭,直至練成肌肉記憶。
集訓歸來,朱二帥作為連隊首席教練員,承擔一項艱巨任務——培養操作骨干,成立攻關小組,研究協同打擊新戰法。朱二帥挑起大梁,沒日沒夜帶著大家苦練精飛。
一個月高強度沖刺,參訓人員考核全部達標。演練那天,朱二帥和戰友駕馭多型無人機協力出擊,順利完成任務。
“轉型是為了離戰場越來越近。”演練結束,朱二帥仍舊眉頭緊鎖,話語意味深長,“我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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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莊連”官兵參加戰術演練
向前走,終會抵達。當“劉老莊連”榮譽旗幟隨著隊伍行進在九三閱兵場上,楊永杰和戰友們正在塞北大漠駐訓,他盯著電視屏幕,眼里噙滿淚水。
楊永杰出生在劉老莊。自打記事起,每年3月18日烈士犧牲紀念日,鄉親們都會自發到八十二烈士陵園祭掃。一年又一年,楊永杰的心里有一顆種子開始萌動。
“我要當兵!”入伍走進“鐵軍旅”,當兵來到“劉老莊連”,楊永杰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更讓他意外的是,在連隊榮譽室,他發現了學生時的自己。那年,“劉老莊連”官兵代表赴劉老莊與當地群眾共同祭奠先烈,楊永杰站在官兵身旁的情景被定格。
這場穿越時空的重逢,讓楊永杰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這些年,他練體能、強技能,報名比武、參加演習,逐漸成長為訓練尖子,代表連隊屢創佳績。今年,楊永杰光榮獲評“新時代劉老莊八十二勇士”。
陳志翔、張宇航、鄭澳輝、朱肖杰……像楊永杰一樣,82年來,整整170名劉老莊籍戰士走進“劉老莊連”,一代人履行好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承載起一代人的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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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莊連”官兵祭奠八十二勇士
英雄連隊英雄魂,英雄血脈在傳承。2023年初,“劉老莊連”跟隨中國第9批赴南蘇丹(朱巴)維和步兵營執行任務。面對一次次血火考驗,連隊官兵始終堅守哨位,沒有退卻半步。
“當年八十二勇士掙下榮光的‘劉老莊連’,如今走進第82集團軍的序列里,歷經戰火洗禮又82年。我們有責任讓這面戰旗高高飄揚,永遠向前!”跨越時空,連長朱明朝的話語擲地有聲。
是的,這樣的巧合又怎能不讓人熱血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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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莊連”評選新時代劉老莊八十二勇士
82,一片青松
“由陜西到蘇北敵后英名傳八路,從拂曉達黃昏全連苦戰殉劉莊。”淮陰八十二烈士陵園大門的挽聯,雕刻在時光里,無聲地訴說過往。
蘇北平原上的黃豆豐收了一季又一季,陵園內栽下的82棵青松早已是一片郁郁蔥蔥。距離劉老莊千里之外的“劉老莊連”門前,那棵從陵園帶回來的青松幼苗也已是枝繁葉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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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隊門前的青松
風過,松針簌簌,仿佛先輩頷首微笑。戴天驕從“時代楷模”發布儀式現場歸來,再次輕撫凝視那棵綠意盎然的青松。他在心中自訴,聲聲鏗鏘——
“一代代官兵傳續,一片片青松參天。愿以吾輩熱血,使松長青、戰必勝、國永安……”
來源│光榮e家 (ID:plaefamily)
編審│姜衛慧
責編│童祖靜
編輯│胡 賀
郵箱│grejwx@163.com
刊期│298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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