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1年,在臺灣承天府內,延平王鄭經的生命已近盡頭。這時候的鄭經,雖然臥病在床,卻依然駁回了清朝廷第11次招降的使者。至從康熙元年(1662年)起,清朝廷曾多次派遣使臣、發布諭旨,甚至許以高官厚祿,讓步幅度一再擴大,甚至默許不登岸、不駐軍,試圖招降盤踞在臺灣的明鄭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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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鄭經始終“寧死不從”,直至病逝臺灣,以“照朝鮮事例”為理由,斷然拒絕招降。不少人覺得,鄭經就是仗著臺灣海峽天險“耍橫”,甚至想搞獨立王國—— 可沒人知道,他的“硬氣”里全是被逼出來的絕望。但只要翻開鄭經的家族歷史,就知道他拒的不是康熙,是爺爺被誘殺、奶奶遭凌辱、父親含恨而終的三代血淚。
一 鄭芝龍的背叛:降清換來的不是富貴,是囚籠
要了解鄭經抗拒招降的原因,必需追溯其父祖輩在清軍入關后的命運。
鄭家和清朝廷的恩恩怨怨,一切還需從鄭經的爺爺——鄭芝龍開始說起。鄭芝龍原本是明末東南沿海,最具實力的海商兼武裝集團首領,中國東南沿海的“海上霸主”,巔峰時期擁有3000艘戰船、10萬部眾,控制著從日本長崎到東南亞的貿易網絡。
鄭芝龍早年投身于海盜事業,之后接受明朝的招安,封官至總兵,掌控福建水師,打造家族海上貿易產業。鄭芝龍曾憑借千艘戰船掌控東海、南海的貿易航線,勢力鼎盛時連荷蘭殖民者都要讓其三分,一度成為東南半壁的實際控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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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6年,清軍南下,作為南明弘光政權倚重軍事力量的鄭芝龍集團,在改朝換代之際,面臨重大的抉擇:效忠明朝抗清到底,還是歸順新的王朝?
結果,鄭芝龍一切都是利益為上,在清朝廷高官厚祿的誘惑下,鄭芝龍率領部下投降大清。當時,清軍許諾封他為“閩粵總督”,讓他世代鎮守東南沿海。
當鄭芝龍的兒子——鄭成功勸告父親“父教子忠,不聞以貳”,鄭芝龍依然渾然不聽,率領五百親信北上降清。
可是,鄭芝龍本人也沒想到,這一去竟如羊入虎口。當清軍占領福建之后,立即撕毀承諾,將鄭芝龍押解至北京軟禁。
于是,鄭芝龍晚年生活凄涼,作為囚徒一樣在北京生活。當時,鄭芝龍被清朝廷作人質要挾在東南沿海反清的鄭成功,被威逼多次寫信勸鄭成功歸順大清,但都被效忠明朝的鄭成功拒絕。更殘忍的是,清朝廷為逼迫鄭芝龍勸降其子鄭成功,派軍隊血洗了鄭氏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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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清軍關押了鄭芝龍,鄭芝龍也在監獄中度過余生。在1661年,鄭芝龍這個曾經叱詫風云的海上之王,最終被處決。
鄭芝龍的悲劇,給鄭成功和孫子鄭經留下了刻骨銘心的教訓。鄭氏家族意識到,投降清朝,換不來尊嚴與安全;對于清朝招降的誘惑,必需保持警惕之心!
二 田川氏的慘劇:家仇國恨刻入骨髓
爺爺鄭芝龍的悲劇命運,讓鄭經對清朝廷充滿了警惕和仇恨,而奶奶田川氏的遭遇更是將這一情緒推向了極致。
順治三年冬,清軍攻破福建的安平城,然后洗劫城內,抓到了鄭成功的母親——田川氏(鄭經的奶奶)。之后田川氏被清軍蹂躪,不堪其辱,自盡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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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鄭成功率軍在外,歸來時候只看到母親的遺體。母親受凌辱自殺,令他悲痛萬分。于是,鄭成功一人在孔廟前痛哭撕袍,立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在儒家倫理中,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因此,明朝滅亡和父母被殺的國仇家恨,令鄭成功立下堅持抗清到底的決心!
父親鄭成功對清朝的血仇,通過言傳身教,深深烙印在兒子鄭經的心中。鄭經知道,如果投降清朝,不僅違背父親遺志,更是對祖母的背叛。
于是,當鄭經掌權后,與清使談判時曾直言:“家祖母之痛,歷歷在目,豈敢或忘?”這也是他遲遲不肯歸降于清軍的原因。
三 鄭成功的堅守:用生命書寫的反清大旗
如果說爺爺鄭芝龍和奶奶田川氏的悲劇,令鄭經對清朝廷不持有任何幻想。那么,鄭成功一生的經歷,以言傳身教令鄭經了解“為何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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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功原名鄭森,南明隆武帝賜其國姓“朱”,稱朱成功,故稱“國姓爺”,并賜封“延平王”。
鄭成功自幼接受儒家教育,忠君思想可謂是刻入骨髓,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兼具民族氣節與軍事才能的傳奇人物。
當鄭芝龍降清之后,南明朝廷的知遇之恩以及儒家的忠君思想,使鄭成功毅然舉起反清大旗,以廈門、金門為基地,堅持“反清復明”大業十余年。
當目睹父親降清的悲慘結局和母親的悲慘命運之后,鄭成功依然率領部下退守金門、廈門,成為南明最后的抗清主力。
之后,鄭成功以廈門為基地,十次北伐南京,甚至在1659年,鄭成功率大軍北伐,直逼南京,震動清廷。但最后因輕敵失利,北伐失敗,只能退守東南福建廈門一帶。之后,清廷多次招降,甚至提出“裂土封王”的優厚條件,都被鄭成功嚴詞拒絕,甚至撕毀了招降書,在城頭斬斷了清朝的龍旗。一切如鄭成功對部將說的:“吾父以降,吾豈可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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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661年,鄭成功在多次北伐失利之后,做出了影響歷史的決策——橫渡海峽收復臺灣,借此作為反清復明的基地。
于是,鄭成功率領2.5萬將士,數百艘戰船出征,經過9個月的苦戰,終于收復被荷蘭殖民者占領三十八年的臺灣,令臺灣回歸祖國的懷抱。
但是在收復臺灣的當年,鄭成功卻接連遭遇沉重打擊:南明永歷帝在昆明被吳三桂縊殺,兒子鄭經于乳母私通的丑聞,令他的精神支柱轟然崩塌,家事國事的雙重打擊,令這一位昔日叱詫風云的民族英雄備受精神打擊,暴斃身亡,同年五月便病逝于臺南,年僅39歲。
鄭成功臨終前,手指北方大呼“我無面目見先帝于地下”!這一份臨終遺言,成為鄭經繼位的精神支柱。
在鄭經看來,父親一生踐行反清復明的事業,也是家族最神圣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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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鄭經看來,父親用一生踐行的抗清事業,是家族最神圣的使命;父親收復的臺灣,是決不能拱手讓人的“復明根基”。康熙的招降哪怕條件再優厚,本質都是對父親生前遺志的背叛,更是對家丑的遺忘,這是鄭經無法接受的。
鄭經繼承延平王位置時候,年僅20歲,面對的是內憂外患的局面:內部有叔父鄭襲奪權,外部有清廷步步緊逼。
但鄭經是虎父無犬子,擁有縱橫捭闔之能力,通過政變迅速穩定局勢,延續父親的抗清政策。
當時,面對清軍與荷蘭軍的聯合進攻,鄭經率領部下退守臺灣,將“東都”改為“東寧”,在孔廟明倫堂懸掛“思明”的匾額——暗示“反清復明”的政治理想從未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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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鄭經的堅守:不是不愿降,是不敢也不能降
鄭經繼位不久,清朝廷就拋出了和談的橄欖枝。當康熙六年(1667年),清廷首次正式招降,當時福建總兵孔元章攜帶鄭經舅母的書信赴臺,許諾封其為“八閩王”,管轄沿海諸島。
但是,鄭經在回信中卻堅持“如朝鮮例,不剃發,稱臣納貢即可”。朝鮮是清朝的“藩屬國”,不用剃發、不直接管治 —— 鄭經要的不是獨立,是“保尊嚴保性命”的底線。
因此,鄭經的回復,貌似地方割據勢力的要求,實質卻是不愿意重蹈爺爺鄭芝龍,削發投降清朝為清臣,遭遇被屠殺的命運。
康熙八年(1669年),剛趕走鰲拜勢力,親政的康熙皇帝派刑部尚書明珠赴閩談判,做出重大讓步:允許鄭經“藩封世守臺灣”,清朝朝廷不派官不駐軍,但康熙的底線是“必須剃發”,因為“鄭經乃中國之人,朝鮮系從來所有之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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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說,康熙要求鄭經必需剃發,不能把臺灣當作如朝鮮一樣藩屬國。對古人來說,“剃發易服”不是換發型,是“背棄華夏正統”的羞辱,比死還重。對鄭經來說,一旦剃發,是對漢族信仰和父親抗清信念的背叛,自然不能服從。
三藩之亂時候,鄭經也趁機反攻大陸,搶占泉州、漳州等沿海重鎮,實現父親“反清復明”的理想。但當康熙十六年(1677年)康親王杰書許諾給予臺灣明鄭“照朝鮮例”招降的時候,鄭經卻提出“邊所海島悉為我有,每年給臺灣糧餉六萬兩”的苛刻條件。
鄭經提出糧餉六萬兩的條件,并非漫天要價,卻是看清清朝招降的本質——怕清朝翻臉清算,只有手中掌握足夠的籌碼,才能實現自保。
可以看到,祖父鄭芝龍的下場,父親鄭成功的悲壯,都在警示鄭經:對清朝妥協的盡頭,是滅族之禍。于是,他對清朝廷徹底的不信任,擔心一旦放棄武裝,剃發易服,自己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受制于人,命運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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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歷史的誤會:鄭經真的“頑固”嗎?
后人經常批評臺灣明鄭政權的第二代掌權者——鄭經“不識時務”,清朝統一乃大勢所趨,自己卻偏安一隅,終究難逃覆滅!
但是,置于當時歷史環境中,鄭經的不識時務,拒絕接受清朝招降是有自己道路,如
政治無路:祖父的結局證明,鄭家實力本身就是原罪,投降必遭清算
情感無路:祖母的慘死讓妥協等于不孝,家仇永遠橫亙其間
文化無路:剃發觸及華夏文明底線,父親遺志不容背叛
現實政治的殘酷教訓:南明諸王、李定國、張煌言等抗清勢力,凡投降者幾乎無一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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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鄭經認識到,臺灣不僅是理想的避難所,更是反清復明的理想之地。因此,他主張臺灣如朝鮮一樣是藩屬國,不是割據為王的野心,卻是基于現實而理性的政治訴求。
結語:
在三藩之亂失敗的鄭經,于1681年病逝,年僅40歲。三年后,臺灣的明鄭軍隊在澎湖海戰中失敗,歸順清朝,臺灣回歸大陸,海峽兩岸統一。
清朝廷在臺灣回歸后,未屠戮鄭氏家族的后代,卻將其全家遷往北京,編入漢軍旗,給予了善終,鄭氏家族由此退出歷史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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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批評鄭經的“頑固”。但經過歷史事實的分析,才發覺他的頑固,乃是亂世中在血淚教訓基礎上的理性選擇。鄭經在臺海統一大勢與家族生存之間,選擇了后者——這不是不識時務,卻是看清祖父的悲劇后,為鄭氏血脈尋得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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