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初夏的北平仍透著春末的風涼,車站月臺卻一派熱鬧。火車尚未完全停穩,葉劍英、董必武、林伯渠已快步迎向車門,車廂里那位步履穩健、面帶微笑的老人正是海外聞名的南洋僑領陳嘉庚。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通道,他拄著手杖,朝迎接者微微頷首,顯得格外從容。
兩天后,在香山雙清別墅的客廳里,陳嘉庚與毛主席再次相對而坐。茶水冒著熱氣,窗外初夏的蟬聲斷續。老人開門見山:“延安一別,說好的兩件事,我都做了。”毛主席放下茶杯,點頭示意。短短一句話,將時針撥回七年前那個硝煙未散的年代。
1937年盧溝橋槍聲響起,遠在南洋的華僑社區立刻沸騰。陳嘉庚聯絡新加坡、馬來亞各埠僑團,三天之內籌出第一批巨款;一周后,“南僑總會”掛牌,他被推為主席。一封電報寫得直白:“救國,不計代價。”此后短短兩年,總會募集的現款與物資折合逾三億銀元,從海上、從滇緬公路源源運進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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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跟資金而來的,是人。滇緬公路剛修通,駕駛員奇缺,西南運輸公司向海外呼救。陳嘉庚貼出招募啟事,親自到鄉鎮巡回演講。半年里,他送出十五批華僑機工共三千余人。歡送會上,他拍著一位二十歲車手的肩:“路險,人心更險,別退。”年輕人只是憨笑,轉身拎起扳手便上了船。
財力、人力雙向下注,南洋華僑的聲勢令日軍惱怒。1942年2月,新加坡岌岌可危,日軍在電臺公開懸賞百萬抓捕陳嘉庚。友人再三催促,他才深夜乘小艇離港。隨身只是簡易行囊與一小包氰化鉀——落到敵手,絕不受辱,這是他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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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經輾轉,他在爪哇瑪瑯隱居。濕熱的空氣、單調的食物、無處不在的憲兵盤查,日子緊繃得像上滿弦的弓。有一次日軍突擊搜屋,誤把隔壁荷蘭軍醫當成目標,陳嘉庚才僥幸逃過。他對照顧自己的黃丹季叮囑:“若真被捕,別冒險救我。”話雖輕,卻透出決絕。
同一年夏天,他暗中把最后一筆義捐三百余萬元全部匯往中國西北——目的地不是重慶,而是延安。事實上,1940年那次回國考察,他已在心理上完成選擇。蔣介石用八萬元辦歡迎宴,席面繁華;延安則用一鍋白菜、一碗咸菜和借來的雞湯接待。對比之下,高下立判。與毛主席徹夜長談后,他答應兩件事:勸蔣介石團結抗戰、向海外澄清共產黨真相。
回到重慶,他立即直言勸蔣:“團結才有勝算。”蔣介石面色凝重,只以“我自有主張”應付。隨后,陳嘉庚取道香港、仰光回新加坡,在多場僑界集會上復述延安見聞:八路軍紀律嚴明,共產黨真心抗戰。有人擔憂得罪國民政府,他揮手道:“憑良心說話,天經地義。”這便是他對毛主席的第一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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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承諾則更為直接——資金與物資向延安傾斜。自1941年起,送往陜甘寧的藥品、軍裝明顯增多,甚至包括兩輛汽車。毛主席沒留車,一輛給朱德指揮前線,一輛分給董必武等老同志使用。國民黨情報部門得知后惱火,卻無可奈何,只能在報紙上冷嘲熱諷。
1945年8月,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陳嘉庚終于脫去偽裝,重返新加坡整理戰時賬目。四年后,中國內戰大勢已定,北平解放。毛主席發來電報,言辭懇切:籌備新的政治協商會議,需要海外僑領參與。電文十幾行,分量極重。陳嘉庚當即決定北上,他說:“祖國新局面,我得親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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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有了香山別墅那場對話。“先生,一路辛苦。”毛主席先開口。“為國而來,哪算辛苦?”陳嘉庚答。隨后兩人談及僑務、教育與未來經濟建設,從午后一直講到夜燈初上。周恩來推門提醒用晚餐,才算告一段落。
9月,新政協第一次全體會議召開,陳嘉庚當選全國政協常委、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南僑總會完成歷史使命隨即宣布結束,他把精力轉向廈門大學與集美學校的擴建,并著手倡議成立華僑投資公司,為日后僑資回流探路。
1961年8月12日,陳嘉庚病逝北京。周恩來率朱德等人執紼護靈,專列將遺體送回集美。追悼會上,花圈密布,挽聯簡潔——“華僑旗幟,民族光輝”。八個字,將他半生奔走與堅守寫得干凈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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