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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韓浩月
近日,多地舉辦文學獎頒獎活動,吸引了公眾的注意力。在文學被“凋敝、沒落”等詞匯所形容的時代,以及DeepSeek等人工智能寫作軟件興起給作家帶來“生存危機”的大背景下,文學面臨的巨大變化與挑戰不言而喻。作為文學常見的傳播形式,以圖書與期刊為代表的印刷文學銷量不斷下滑,這在逼迫著文學不斷尋找新的扎根土壤。網絡為文學提供新空間的同時,也在改寫著文學基因,短視頻成為新興的“文學”,占據了用戶大量時間。
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形成的文學概念,遭遇了數字浪潮淹沒式的沖擊。但需要看到的是,文學變化的是身段與外在,文學深刻的內核除了還在通過印刷出版物、影視廣播劇等固有方式影響受眾之外,也在通過短劇、短視頻等新興傳播載體繼續展現其豐富多元的魅力——文學不會死,在經歷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媒介演變之后,這仍然是一個普遍共識。
除了堪稱熱鬧的文學獎,近年又出現了幾項以“文學榜”命名的文學評獎活動,其目光與視線所鎖定的對象,仍然是傳統意義上的文學,抑或說是“印刷在紙張上的文學”,極少有網絡文學包括“視頻文學”被納入到如此龐大的文學獎陣容中來。文學榜的出現,名義上參考了量化數據(銷量、點擊量、評分、算法推薦度),但實質上與強調權威的文學獎并無對抗性——文學榜借以“市場”的名義,對文學獎所缺失的一面進行了補充,更多文學榜的出現,將會攜手文學獎扮演“雙引擎”角色,為不斷被稀釋、攤薄的文學提供基本生存動力,并謀求在未來泛化的文學消費領域仍然占有有利位置。
據觀察,文學獎與文學榜中的絕大多數,都設立了不同數額的獎金,其中有一些獎金可觀。這些獎項與獎金,有的來自出版機構,有的來自地方,一是容易被解讀為出版機構在占領話語權高地,二是被認為地方要借文學獎擴大知名度。在肯定作家價值、鼓勵文學佳作的同時,文學獎項有其他方面的訴求,只要是合理的,是可以理解的,文學獎在文學價值被低估、文學變現能力在減弱的環境下,給予創作者與從業者一些榮譽與資金上的獎掖,是能夠給創作群體帶來一些安慰與鼓勵的。
文學獎的熱度不降反升值得關注。這一現象更像是一場有意識的集體行動,是在數字閱讀與AI技術不斷重塑文化生態的當下,傳統文學業態的從業者,以及文學行當的受益者,所聯手發起的一項應對文學邊緣化的策略,是對新媒介環境下的文學價值,進行一次捍衛性的鞏固與重構。這也是為什么文學獎多以保守面目出現,將其他“新文學形式”拒之門外的深層次原因所在,因為在這場對文學價值進行再次錨定的過程中,大量“新文學形式”的作品涌入,將使本就不再清晰的文學概念變得更加模糊,文學在文化創意產品中的內核作用,也會再度飄搖不定。強調文學內核的嚴肅性,并不等于排斥以文學為內驅的潮流娛樂,但適時尋找到兩者之間的聯系與邊界,更有助于雙方的緊密互動。
文學獎的舉辦與傳播,有助于將公眾注意力更多一點地拉回嚴肅文學領域,文學獎當下所具備的“自救”特質,仍然能夠吸引公眾進行比對、思考,讓人們在過剩的文化娛樂產品選擇中,能夠把視線再度投放在曾經輝煌的文學身上,但前提是,文學獎所推出來的作品,應吻合讀者對于文學的一貫想象與需求,而想要實現這個并不容易達到的目標,文學獎就應該做到:分層獎掖,每個文學獎恪守設立原則與獎勵范圍,把獎項交到最合適的人選手中;避免同質化、分眾化,造成更明顯的文學圈層隔離,多考慮有潛力的作家與有前途的創作新人;拒絕贏家通吃,不要出現少數作家與作品占領過多獎項與榜單的狀況;不過度追逐名氣與流量,不以明星作家為評價獎項含金量的唯一標準;捍衛評獎規則的公平與公正,讓文學獎充滿活力與透明度,最終整體體現出去濁留清的評獎生態。
文學獎在當下的繁榮,包括頒獎禮布置方面的程序化與娛樂化,在彰顯存在感的同時也有著防御姿態,文學獎欲追平影視娛樂獎項的影響力,本質上使得競相舉辦的文學獎具備了文化防御戰的本質。但想要文學獎產生更大影響力,就有必要通過專業化、權威性、差異化等手段筑牢文學的價值堡壘,同時也要嘗試將正在發光的“非印刷文學”納入評獎體系中來,在堅守“文學內核”不變質的前提下,讓文學獎成為連接印刷文學與視頻敘事、嚴肅創作與大眾娛樂的橋梁,唯有如此,文學獎正在熱鬧進行中的這場“自救”,才能真正轉化為文學在數字與AI時代的“新生”。
這是六根推送的第3834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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