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七月十二日晚,兗州城內并不平靜。巷子里不時傳來零散的槍聲。華東野戰軍第七縱隊已經攻破城墻,正在肅清殘敵。五十八團二連三班班長鄭學茂接到命令,帶領戰士沿城墻根下的陰影向南搜索。地上到處是碎磚和泥濘,他們走得十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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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一間矮房時,鄭學茂忽然看到窗口閃了一下,像是金屬的反光。他馬上舉手示意,身后戰士迅速隱蔽。鄭學茂自己彎腰摸到門邊,手剛碰到門板,屋里便傳來一聲喝問:“外面什么人?”就在這時,遠處一聲爆炸震響,火光透過窗洞照進屋內,照亮了七八個擠在一起的國民黨兵,所有槍口正對著大門。鄭學茂心里一緊,知道碰上了硬茬。
鄭學茂遭遇的這場小規模交手,只是兗州戰役最后階段的一個縮影。這還得從當時山東的整體戰局說起。
那年夏天,山東形勢已經漸明朗。年初,華東野戰軍山東兵團接連拿下膠濟鐵路上的濰縣和周村,就像剪斷了一根繩子,使濟南和青島之間的聯絡中斷。接下來,他們的目標直指山東省會濟南。
但要攻打濟南,必須先讓它孤立無援,尤其需要切斷其南面通往徐州的津浦鐵路。這條鐵路,是當時國民黨軍隊的重要補給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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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起,山東兵團沿津浦鐵路向南推進。泰安和曲阜等地的國民黨守軍紛紛后撤,不敢應戰。這一撤,就把兗州孤零零地暴露在最前沿。兗州不是普通小城,它是津浦鐵路中段的重要據點,更是濟南十萬守軍從南方獲取糧彈的咽喉。
奉命駐守這里的是霍守義率領的整編第十二軍等部,共十一個團。他們憑借兗州又高又厚的明代城墻,在城上城下修筑了密集地堡,布置交叉火力,決心死守。山東兵團上下都明白,不先拔掉兗州這顆硬釘子,攻打濟南就無從談起。
攻打兗州的任務,交給了華東野戰軍第七縱隊和第十三縱隊。戰前,七縱司令員成鈞和十三縱司令員周志堅帶參謀多次勘察城外地形。四個城門都不宜進攻:東門外有鐵橋,但敵人守備最強;南門緊鄰泗水河,部隊難以展開;北門外是開闊地,沖鋒部隊容易成為靶子。反復權衡后,兩人把主攻方向定在西門。
西門帶有甕城,是內外兩道城門,歷來難攻。但正因如此,兩位司令員判斷,守軍可能認為這里天然堅固,而把注意力放在東門和北門,西門防備或許相對薄弱。此外,西門外地勢較為平坦,便于攻擊部隊展開和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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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突破,城內西門附近曲折的街巷與密集房屋,也能為后面巷戰提供掩護。選擇西門主攻是一步險棋,卻也是當時最能打開局面的辦法。
七月十二日下午五時整,總攻開始。解放軍十二門榴彈炮和七門野炮齊射,對準兗州西門城墻和地堡長時間轟擊。爆炸聲連綿不斷,磚石紛飛,塵土彌漫。炮擊持續三個多小時,到晚上八時三十分,炮火向城內延伸,這是步兵沖鋒的信號。
沖在最前面的是七縱二十師六十團一連。他們迅速沖到護城河邊,卻意外發現,連日夏季降雨使河水上漲,預先準備的浮橋短了一截,搭不到對岸。對岸地堡里的機槍仍在掃射,子彈打得水面噗噗作響,沖鋒隊伍被壓制在河岸。
不能再拖延了,多等一刻就多一分傷亡。一班班長楊樹寬喊了聲“跟我下”,扛起橋板一端就跳進齊胸深的河水。副班長方文炳和幾名戰士緊隨而下,用肩膀和后背死死頂住浮橋。沖鋒戰士踏著這座人扛的橋,快速沖過對岸。
幾乎同時,猛烈炮火也將城墻炸開一個缺口,坍塌的磚土堆成斜坡。六十團一連爆破員王玉勝率先發現這個斜坡,他丟下炸藥包,轉身向后隊用力揮手,隨即帶頭攀坡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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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勝的手勢和行動,為后續部隊指明路線。跟在后面的副連長丁光友看到后,馬上帶人轉向缺口。晚上八時四十五分左右,突擊班長高振才把紅旗插上兗州西門城頭。幾乎同一時刻,五十八團二連也用云梯登上城墻,代理班長李付全帶領十二名戰士占領了旁邊另一處缺口。
守軍很快從慌亂中反應過來,明白此處成為防線的致命漏洞。他們從城墻兩側和正面瘋狂撲向缺口,準備把已經登城的解放軍打下去。子彈和手榴彈如雨點般落下,二連戰士趴在碎磚瓦后奮力還擊,槍管打得滾燙。
他們連續擊退敵人五次反撲,終于牢牢守住突破口。后續部隊如潮水般從缺口涌進城內,巷戰逐漸向城中心推進。就在城頭爭奪激烈之時,最早進城的部隊鄭學茂班,已經深入巷內。
此時鄭學茂被屋內一聲喝問,思緒飛轉。他獨自一人,屋內卻有七八條槍,硬拼絕對沒有勝算。趁敵人愣神的機會,他身體一歪,“撲通”倒在門邊陰影里,蜷縮起來,裝作被流彈擊中的樣子。
屋內敵人果然猶豫,摸不清外面情況。鄭學茂倒下時,手已經摸到腰間的小炸藥包。他屏住呼吸,感覺時間格外漫長,隨即猛然翻身躍起,拉燃炸藥包扔進屋內,自己滾到墻后。只聽一聲悶響,氣浪裹挾塵土從門窗沖出。不等塵土落定,他端槍沖入,解決了殘敵。此時,聽到爆炸聲的三班其他戰士趕到,徹底肅清了這處房屋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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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除零星據點后,解放軍各部隊向城中心推進。但戰斗并不輕松,守軍利用街道、巷子和房屋層層阻擊。五十八團五連前進時,被一道國民黨軍臨時加修的內墻擋住。墻高三米多,墻前還有壕溝。敵人躲在墻后工事里,從三個方向朝外射擊,五連被困在空地上進退不得。
二班班長黃秋文是名老兵,他觀察形勢,命令全班集中火力掩護,自己借助彈坑和瓦礫的掩護,快速沖到溝邊。其他戰士依次跟進,但高墻難以攀越。指導員王英蹲下對戰士張新玉說:“踩我肩上!”張新玉踩肩而上,身子剛過墻頭,就看到墻后機槍工事,抬手一槍。敵機槍啞火,五連戰士接連翻墻,繼續向前進攻。
七月十三日下午,兗州城內國民黨軍防線全面崩潰,指揮系統瓦解。整編第十二軍軍長霍守義見大勢已去,帶幾名衛兵從東門附近隱蔽地道鉆出城外,準備逃往徐州。城內失去指揮的殘兵也開始涌向東門,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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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沒有想到,華東野戰軍第十三縱隊早已在東門外設好包圍。霍守義沒跑多遠就被俘虜。從東門逃出的大批國民黨兵,也全部落入包圍圈。到日落時分,城內槍聲漸漸平息。
兗州守軍兩萬八千余人被全殲。此役如同一把堅固的鐵鉗,徹底夾斷了津浦鐵路北段。濟南南大門從此敞開,這座古城淪為孤島,解放之日已經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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