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進榮國府,賈母率眾熱熱鬧鬧的接待她后,拜訪賈赦、賈政兩個舅舅時,卻連續吃了兩次“閉門羹”。很多人對此疑惑不解,甚至有人認為是賈家人看不起林黛玉。尤其是薛蟠跟著薛姨媽到榮國府后,先后拜見了賈赦、賈政。兩相對比,更讓人覺得這里面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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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確實有玄機。而玄機的奧秘在薛寶釵探望王子騰的舉動透露出來。
1
林黛玉兩次被拒見發生在《紅樓夢》第三回。林黛玉進榮國府里大約六七歲,雖然年紀尚小,但是賈母卻沒有因為她小就失了禮節,而是派她去見兩個舅舅。原文寫的非常詳細:
當下茶果已撤,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
邢夫人為了討好賈母,親自帶回著林黛玉回家去見賈赦。
進了正室之后,邢夫人讓林黛玉坐了,派人到外面書房去請賈赦。
賈赦沒來,而是帶回一番說詞:“老爺說了:‘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勸姑娘不要傷心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樣。姊妹們雖拙,大家一處伴著,亦可以解些煩悶。或有委屈之處,只管說得,不要外道才是。’”
賈赦不見情有可原,畢竟,林如海寫信并沒有把他放在眼里,而是寫信給了賈政。
若按這個理論,賈政應該等著林黛玉拜訪,并按著林如海的托付,安排一下她的起居。畢竟他才是頂著門頭過日子的“一家之長”,薛姨媽進府,他就主動傳話讓留住在府里。更重要的是,賈雨村在此前拜見過他。所以,林黛玉進榮府,他心里非常清楚,甚至林黛玉與賈母相聚時,他有可能就在書房或者屋里。但是,林黛玉來到他房里時,王夫人卻說了這樣一番話:
“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再見罷。”
賈政為何去齋戒?脂硯齋有過四個字的批注:點綴宦途。換句話說就是去為了仕途去“奔波”了。
自古以來,娘親舅大。賈赦和賈政都不見林黛玉,其實真有說法。
這一點從薛寶釵拜訪王子騰的舉動可以推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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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薛寶釵不見王子騰之事發生在《紅樓夢》第五十二回,王子騰家里有事,榮國府的親戚們都前去拜見。
王夫人派人告訴寶玉,明天一早去舅舅王子騰家拜望。賈寶玉約薛寶釵一同前往時,薛寶釵明確說不去。原文如下:
麝月走來說:“太太打發人來告訴二爺,明兒一早往舅舅那里去,就說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親自來。”寶玉忙站起來答應道:“是。”因問寶釵寶琴可去。寶釵道:“我們不去。昨兒單送了禮去了。”
寶釵的回答,干脆利落,沒有任何猶豫。
王夫人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派了賈寶玉前往,薛寶釵為何只送禮,人卻不去呢?
尤其是林黛玉一進榮國府拜訪賈赦賈政時形成鮮明對比——林黛玉想見舅舅,被客氣而堅定地告知“不見”。薛寶釵則是舅舅家有“活動”,主動選擇“不去”。
一個是客居的外孫女,一個是投親的外甥女,處境相似。為何在“見舅舅”這件事上,出現兩個截然不同的情況呢?
答案只有一個:這不是人情冷暖,這是豪門交往的社交禮儀。
兩個舅舅不見林黛玉既不是看不起林黛玉,也不是打賈母的臉。而是迫于禮法,不得不這么做。
一是“男女大防”。古代貴族中,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小姐,與成年男性長輩(尤其是非直系)之間,有著嚴格的物理和心理邊界。直接見面,于禮不合。林黛玉是已出嫁的女兒(賈敏)所生,屬于“外戚”,是“客”,不是本家小姐。這種見面,需要更加合規。
二是不見是體面,拒見是策略。
賈赦的做法是打“情感牌”,賈政的做法是打“制度牌”。兩人選擇兩種策略應對林黛玉的到來。對此,林黛玉心知肚明,她從三歲起就被教育,林家的家族并不遜于榮國府,她知道不見的“禮數”。所以她沒有任何的不滿。所以,兩個舅舅不見,是一場雙方互相配合“表演”。
再看薛寶釵的“不去”,也是遵守了這套規則——舅舅是親?但是男女有別,禮數到了即可,若是陪著寶玉一起前往,則逾越了大家閨秀的邊界。
她與林黛玉,客觀上一個被迫接受規則,一個主動駕馭規則,本質都是“知禮”。
3
規矩的背后是什么?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蒙古族紅學家哈斯寶評在《新譯紅樓夢回批》中寫到:
“榮寧二府,禮法森嚴。然禮法所以養人情,亦所以害人情。黛玉之不見舅,寶釵之不見姨父(指王子騰),禮也。然禮隔情疏,于此可見。作者寫此,非僅敘家常,乃嘆禮教之大防,有時竟為天性之阻隔也。”
時到今日,這種禮法已經蕩然無存,但是內含在其中的道理卻沒有過時。比如, “大人物在開會”約等于“老爺齋戒去了”。重點不是他真的在開會,而是此刻“不見你”最合適。面對這種情況,要學林黛玉,及早撤身,不能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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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僅是道理,有時也是策略。前任的婚禮、關系微妙的飯局、能力之外的請托……學會薛寶釵式的“禮到人不到”,比硬著頭皮出席,留下尷尬,要好上一百倍。
因此,不追問“為什么開會”,不拆穿“身體欠安”的托辭,不糾纏“下次是哪次”,這些才是世事洞明,才是人情練達。
所以,林黛玉吃了“閉門羹”是好事,薛寶釵不見王子騰是明智。
每人要既要學習林黛玉折“不見”,更要學習薛寶釵的“不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活得游刃有余,而不至于連滾帶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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