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十五歲那年搬進女兒家,帶著兩個行李箱和一張工商銀行的定期存單。
老伴走得突然,心梗,來不及說句話。我在那套老房子里住了三個月,每天醒來都要愣一會兒才記起他不在了。女兒打電話過來,說媽你別一個人待著了,搬過來住吧。我沒多想就答應了。
女婿在門口接我,幫我拎行李。他話不多,進門后把行李放在次臥,說了句"媽,您住這間",就轉身去了書房。我站在房間里,看著嶄新的窗簾和床單,知道是女兒特意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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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個月還算太平。我早起給他們做早飯,女兒總說媽你別忙活,但我閑不住。女婿吃飯的時候低著頭看手機,偶爾應一聲,從不多說。我以為這是年輕人的相處方式,也就沒在意。
轉折發(fā)生在我把他放在茶幾上的文件收進抽屜那天。
那天我打掃客廳,看見茶幾上攤著幾份合同,就順手疊好放進了抽屜。晚上女婿回來,臉色很難看。他翻遍了客廳,最后問我:"媽,您看見茶幾上的文件了嗎?"
我說收進抽屜了。
他沒說話,拉開抽屜拿出文件,盯著看了幾秒,然后說:"以后別動我的東西。"
語氣很沖。我愣在那里,女兒趕緊過來打圓場,說爸爸工作壓力大,您別往心里去。我笑著說沒事,轉身回了房間。關上門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什么東西裂開了。
之后的日子,女婿看我的眼神變了。我做飯他不吃,說要減肥。我收拾房間他說不用麻煩。我坐在客廳看電視,他回來看見我,轉身就進了臥室。有一次我聽見他跟女兒說:"家里總有個人晃來晃去,我連在沙發(fā)上躺一會兒都不自在。"
女兒小聲說:"那是我媽。"
他沒接話。
我開始減少在客廳的時間,大部分時候待在房間里。但房間太小,連個像樣的椅子都沒有,坐在床上看書,腰疼得厲害。我想起老伴還在的時候,我們晚飯后會一起去樓下散步,有時候什么都不說,也覺得舒服。
女兒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她跟我說,媽,小宇最近項目壓力大,您別跟他計較。我說我知道。但我心里明白,這不是壓力的問題,是我的存在本身就讓他不舒服。
我決定搬走的那天晚上,女兒加班沒回來,只有我和女婿在家。我在廚房熱剩菜,他在客廳接電話,聲音很大,說著什么投資失敗、資金鏈斷裂。我聽出來了,他的公司出事了。
電話掛斷后,客廳安靜了很久。我端著飯菜出去,看見他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抱著頭。我把菜放在茶幾上,說:"吃點東西吧。"
他抬起頭看我,眼睛紅紅的。
"媽,對不起。"他突然說。
我沒想到他會道歉,愣了一下。
"我知道這段時間對您不好。"他說,"公司出了問題,我每天回來看見您,就覺得自己很失敗。我連自己的家都支撐不起,還要讓您這個年紀的人住在我家,我覺得丟臉。"
他說得很慢,聲音有點抖。
"您知道婷婷為什么要您搬過來嗎?因為她擔心您一個人會出事。我那時候答應得很爽快,覺得反正房子大,多個人也沒什么。但我沒想到自己會這么沒用。"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每次看見您在廚房忙活,就想起我媽。她也是這樣,總想為我做點什么。但我爸走得早,她一個人把我養(yǎng)大,后來得了病,我卻連讓她住好點的病房都做不到。"他的眼淚掉下來了,"我對您不好,是因為我害怕。害怕又一次眼睜睜看著親人受委屈,卻什么都做不了。"
我坐在他對面,遞給他一張紙巾。
"你以為把我推開,就不用面對這些了?"我說。
他搖頭,哭得像個孩子。
我那天晚上沒有告訴他我要搬走。我只是說,行李箱里有張存單,密碼是女兒的生日,如果公司真的需要錢,就拿去用。他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腿,說媽我不能要您的錢。我說這不是給你的,是給我女兒的。你好好的,她才能好好的。
后來他的公司渡過了難關,也沒用我那筆錢。我還是住在女兒家,但氣氛變了。女婿周末會陪我去超市,路上跟我聊他小時候的事。女兒說,媽,小宇說你做的紅燒肉比他媽做的還好吃。
我沒說什么,只是想,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就是需要一次徹底的撕裂,才能看清楚對方心里藏著什么。
那張存單我后來取出來了,給女兒買了份商業(yè)保險。女婿知道后,又紅了眼眶。
我跟他說,別哭了,男人哭起來真難看。
他笑了,說,媽,您真像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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