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是個走街串巷的賣貨郎,三十出頭,人老實本分。可最近這半年,他總覺得身上不得勁。
每天夜里,他都做同一個夢——夢見自己被一團黑影掐著脖子,憋得喘不過氣。醒來時渾身冷汗,脖子上還真有一圈淡淡的青印。白天挑著擔子走村串鄉,肩膀總是沉甸甸的,像是壓著什么東西。
這天在鎮上擺攤,一個路過算命先生盯著他看了好久,搖搖頭說:“小伙子,你肩上壓著三條命債啊。”陳三嚇了一跳,他這輩子連雞都沒殺過,哪來的命債?想再問,算命先生已經走遠了。
收攤時,墻角蹲著的老乞丐忽然開口:“陳三,你的麻袋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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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三回頭——這老乞丐在鎮口蹲了快一個月,他從沒聽他說過話。低頭看看裝貨的麻袋,好端端的,一個破洞都沒有。
“不是袋子漏,”老乞丐指了指他身后,“是你的影子漏了。”
陳三覺得這乞丐神神叨叨的,沒多想,挑著擔子往家走。可老乞丐的話在他心里扎了根,第二天出攤前,他特意把麻袋翻來覆去檢查了三遍。
當晚子時,陳三鬼使神差地按老乞丐說的,把空麻袋鋪在村口老槐樹下。月光慘白慘白的,麻袋在月光下居然開始自己蠕動。這時有三個晚歸的村民路過,他們的影子一靠近麻袋,就像被吸住了一樣,一縷縷黑氣鉆進了袋口。
陳三看得頭皮發麻,打開麻袋一看——里面隱隱約約浮現出三張人臉!
“想起來了嗎?”老乞丐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他身后,“三年前,洪水夜,渡口。”
陳三渾身一顫,記憶猛地沖進腦子里。
三年前夏天發大水,他親眼看見渡船被浪打翻。當時他跳下水,拼命救起了船家的小兒子,拖著孩子游上岸時,自己都快虛脫了。后來聽說船上還有三個人沒上來,可他真的不知道啊!
“那三個人的魂,就一直跟著你。”老乞丐嘆口氣,“他們不是怪你沒救,是有未了的心愿,附在了你天天背著的麻袋上。”
原來陳三這半年的怪夢,是亡魂在提醒他。
老乞丐教他一個法子:接下來三天,麻袋里會依次浮現三個執念,他得幫亡魂了卻心愿,這叫“以影還債”。
第一天,麻袋浮現第一個執念——是個年輕漢子,想再見娘最后一面。陳三打聽到,這人的娘住在二十里外的劉家莊,眼睛哭瞎了。他連夜趕去,冒充漢子在外地的朋友,給老太太送了米面,陪她說了半天話。臨走時,老太太忽然摸著他的手:“我兒是不是不在了?”陳三鼻子一酸,點了點頭。老太太眼淚直流,卻說了聲:“謝謝你來告訴我。”
第二天,麻袋浮現第二個執念——是個半大孩子,偷過村頭鐵匠鋪三十文錢。陳三找到鐵匠鋪,老板早就換了人。他硬是留下三十文錢,結果被現在的老板當成小偷,嚷嚷著要報官。陳三好說歹說,最后老板將信將疑地收了錢,嘀咕著:“真有鬼了……”
第三天,最難的一個來了——是個中年婦人,生前和鄰村一個貨郎吵過架,想聽句道歉。陳三四處打聽,終于找到那個老貨郎。對方一聽這事就火了:“她先缺斤短兩的!我還給她道歉?”陳三磨破了嘴皮子,最后老貨郎才不情不愿地說:“行吧,要是她真成了鬼……那對不住了。”
三個執念都了結后,陳三的肩膀輕松了不少。可這時,鎮上來個穿黑袍的商人,直接找到他:“千金,買你這個麻袋。”
陳三搖頭。商人冷笑:“你不賣?那我告訴你,超度亡魂要折陽壽的,每超度一個,折你一年壽。你已經折了三年了。”
這話像盆冷水澆在陳三頭上。
屋漏偏逢連夜雨——劉家莊那老太太的兒子聽說有人冒充他兄弟,找上門來要說法;鐵匠鋪老板真報了官,說陳三行為可疑;老貨郎的家人也找來了,說陳三咒他們家招鬼。
陳三被圍在中間,百口莫辯。
這時老乞丐出現了,帶他來到河邊:“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把麻袋給我,我送你走,這些麻煩我來處理;或者繼續做完最后一步,但還要再折三年陽壽。”
陳三看著懷里的麻袋,想起這三天的經歷,想起夢里那些掐他脖子的黑影——那或許不是要害他,只是太著急了。
他一咬牙,把麻袋浸進了河水里。
麻袋入水的瞬間,河面上浮起三盞蓮花燈,順著水流緩緩漂向遠方。黑袍商人在岸上發出一聲怪叫,身體竟像煙一樣散開了——原來他根本不是人,是其中一個亡魂的怨氣化成的。
老乞丐在晨光里露出笑容,撐起岸邊一條小船:“債清了。你往后裝的每件貨,都會變成福報。”說完劃船遠去,消失在霧里。
陳三的病真好了,晚上再也不做噩夢。他還是當他的賣貨郎,只是每次擺攤,總會多抓一把針線送給買不起的窮人。
三個月后的傍晚,他收攤時覺得麻袋特別沉。倒出來一看,是一把金瓜子,里面夾著張字條,上面寫著三個字:
影子債,用光還。
陳三抬頭看天,忽然明白了老乞丐的話——有些東西看著空,其實裝滿了;有些看著滿,早就空了心。
他抓了一把金瓜子撒進貨擔里,挑起擔子,繼續走村串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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