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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時間2025年10月9日19時,2025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了匈牙利作家拉斯洛·克拉斯納霍爾凱 (László Krasznahorkai),評選委員認為他”引人入勝且富有遠見的作品,在世界末日的恐怖中,再次證明了藝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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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獎者簡介
2025NobelPrize
László Krasznahorkai
匈牙利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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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洛·克拉絲納霍爾凱(László Krasznahorkai),匈牙利小說家、編劇和散文作家,以其后現(xiàn)代主義風格著稱。他的作品以長句、循環(huán)敘事和哲學深度聞名,常探討末世主題、存在主義荒謬、歷史創(chuàng)傷和社會崩解,融合卡夫卡式的荒誕與托馬斯·伯恩哈德式的黑色幽默。他的小說被譽為“歐洲中部史詩傳統(tǒng)”的杰作,影響深遠, 他的作品已被翻譯成40多種語言,全球銷量超百萬冊。
摘錄自《撒旦探戈》譯者序——活在陷阱中跳舞,作者余澤民
終于,我像蛀蟲啃石梁一般頗懷壯烈感地翻譯完了這本雖然不厚,但絕難一口氣讀完的《撒旦探戈》,立即沉不住氣地告訴了責編,與其說告捷,不如說告饒,若這書再長上幾十頁,估計我會得抑郁癥的。讀這本幾乎不分段落的小說,就像讀沒有標點的古文,每讀一行都感覺艱難。隨后是一段刻意的遺忘,我將譯稿旁置了三個多月,才又鼓起勇氣重新拾起,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重讀,校改,潤色,定稿。譯稿發(fā)出去后,我跟責編抱怨:“簡直就要憋死我了!現(xiàn)在我真想跺腳,喊叫,砸東西,摔書,再也不想看到它!”
當然說歸說,怨歸怨,心里還是惦著我的這個譯本能早一點印出,好讓我揣著所有釋放不掉的焦慮和憤懣再次把它翻開,換一個讀者的身份再讀一遍,當然,再焦慮一遍,憤懣一遍,絕望一遍,也再清醒一回。這本書于我,是一種虐讀,全新的體驗,折磨加享受,窒息式的快感;快感之后,是更持久的窒息。
十月末的一個清晨,就在冷酷無情的漫長秋雨在村子西邊干涸龜裂的鹽堿地上落下第一粒雨滴前不久(從那之后直到第一次霜凍,臭氣熏天的泥沙海洋使逶迤的小徑變得無法行走,城市也變得無法靠近),弗塔基被一陣鐘聲驚醒。離這里最近的一座小教堂孤零零地坐落在西南方向四公里外、早已破敗了的霍克梅斯莊園的公路邊,可是那座小教堂不僅沒有鐘,就連鐘樓都在戰(zhàn)爭時期倒塌了,城市又離得這么遠,不可能從那里傳來任何的聲響,更何況:這清脆悅耳、令人振奮的鐘聲并不像是從遠處傳過來的,而像是從很近的地方(“像從磨坊那邊……”)隨風飄來。他將胳膊肘支在枕頭上,撐起上身,透過廚房墻上耗子洞般的小窗口朝外張望,窗玻璃上罩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在幽藍色的晨幕下,農莊沐浴在即將消遁的鐘聲里,依舊喑啞,安然不動,在街道對面,在那些彼此相距甚遠的房屋中間,只有醫(yī)生家掛著窗簾的窗戶里有燈光濾出,那里之所以能有光亮,也只是因為住在房子里的主人已經(jīng)許多年不能在黑暗中入睡了,弗塔基屏住呼吸,生怕漏掉哪怕半聲正朝遠處飄散的鏗鏘聲響,因為他想弄清楚這陣鐘聲到底來自何處(“你肯定是睡著了,弗塔基……”),所以他絕對不能漏掉任何一點聲響。
這是《撒旦探戈》開篇的頭幾句。整部小說從頭到尾都是這樣黏稠、纏繞、似火山熔漿涌流的句子,而且不分段落,讓人讀得喘不過氣,恨不得一個塔爾·貝拉式的超長鏡頭從《創(chuàng)世記》拍到《啟示錄》,翻譯完這本小說,我感覺從人間到地獄里走了一遭。絕望之后的絕望,沒有人能逃出書中描繪的泥濘世界。這部作品有著宏大的構思、公式般精密設計的情節(jié),環(huán)環(huán)相扣,密不透風,在那個陰雨連綿、廣褒無垠的泥濘世界里,所有人都沒有自主的空間,都是希望的奴隸,命運的棋子,包括作家自己,最終也與那個將自己關在家中晝夜偷窺并勤奮記錄的醫(yī)生融為一體,既操縱蛛網(wǎng),也被蛛網(wǎng)綁縛。我們以為自己生活在有希望的人間,哪知人間在魔鬼的陷阱里;我們以為自己長腳就有可能逃離,哪知道自己是粘在蛛網(wǎng)上的米蛾。人類的歷史就是周而復始,永難逃脫魔鬼的怪圈。
《撒旦探戈》,這書名對國內讀者來說并不很陌生,因為它是2015年曼布克國際獎得主的代表作,后現(xiàn)代名著,匈牙利制造,而且作者多次來過中國;喜歡歐洲文藝片的國內影迷們更會知道,匈牙利著名導演塔爾·貝拉曾將這部小說改拍成一部七個半小時的黑白故事片,從頭看到尾的人不多,但收藏它的肯定不少;搞電影的人更清楚,塔爾·貝拉導演的所有影片,無論是原著還是劇本,幾乎都出自《撒旦探戈》的作者一人之手。這位匈牙利作家的全名很長,我認識了他二十年,才勉強能一口氣把它說出來: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Krasznahorkai László),但說之前必須長吸一口氣,說完后差不多斷了氣。據(jù)作家本人說,他的家姓是一個地名,在現(xiàn)在的斯洛伐克境內有一座始建于十三世紀的著名的克拉斯諾霍爾卡伊城堡,城堡曾是匈牙利大貴族安德拉什伯爵家族的領地,2013年3月被一場“由兩個男孩抽煙引發(fā)的大火”燒毀。
作家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和克拉斯諾霍爾卡伊城堡有什么關系?有的,除了他的祖先可能來自那塊地方,還存在著歷史、文化、命運上的秘通暗連。不久前,我在匈牙利的“圖書博客”上讀到了一篇文化記者納吉·伽布麗艾拉對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的采訪,時間選在克拉斯諾霍爾卡伊城堡火災的紀念日。這顯然不是巧合,而是為那次對話鋪設了某種背景或基調。
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承認,火是他生活中的一個可怕的組成,迄今為止,他曾親身經(jīng)歷過六次火災。其中一次,他與著名作家麥瑟吉·米克洛什在布達佩斯會面,圣安德列的家宅著了火;還有一次,他在一個鄉(xiāng)村圖書館當管理員,由于圖書館被一場大火燒成了灰燼,他失掉了工作,回到了城里,兩年后水到渠成地寫出了《撒旦探戈》,而且也跟凱爾泰斯一樣,處女作一出手就抵達高峰,確立了他后來作品的反烏托邦主題與憂郁的基調,無論是后來的《抵抗的憂郁》《戰(zhàn)爭與戰(zhàn)爭》,還是新近問世的《溫克海姆男爵歸來》,都可以看成是《撒旦探戈》的續(xù)寫。總之,火是他生活中的重要元素或符號,被問及自己與那座同名城堡的關系時,他賣關子地回答:“克拉斯諾霍爾卡伊城堡火災是我生活的第七個階段,我現(xiàn)在沒必要告訴你它的意義。至于我的家姓和那個地方有什么聯(lián)系,還是讓它繼續(xù)被青苔覆蓋,保持它的神秘吧。”
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就是一個這樣的人,書里書外都是純粹的作家。從某種角度講,他是一位演技相當出色的文學演員,時刻都在扮演一個絕無僅有的洞察者角色,就像《撒旦探戈》中因窺視而存在的醫(yī)生,用冷酷的方式記錄窺視到的一切(包括自己),他善于從生活中提取深層的意義,也擅長用隱喻講述無意義的歷史——周而復始,如封閉的魔圈,沒有誰能掙脫掉,逃出去。醫(yī)生自己也不可能,因為記錄本身就是迷宮。
《撒旦探戈》是克拉斯諾霍爾卡伊的處女作,也是代表作,充滿了神秘而冷酷的隱喻,在奠定自己文學風格的同時,已經(jīng)達到了自己的高峰。一個個克拉斯諾霍爾卡伊式的復雜長句接力,纏絞,確如火山爆發(fā)時殷紅的熔巖順著地勢緩慢地流淌,流過哪里,哪里就是死亡。小說的構架十分奇特,帶著強烈的音樂性,有時讓我聽到譚盾的《火祭》,有時透出柴可夫斯基《悲愴》的韻律,雖然場景荒僻,但是敘事宏大,在沉緩、苦澀的敘事內部有著魔鬼般邪惡力量的指揮和驅動,正是這種撒旦的旋律像擺布棋子一樣擺布著每一個角色,操縱他們的每一個步伐、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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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文學獎是瑞典學院頒發(fā)的諾貝爾獎之一,根據(jù)諾貝爾的遺囑,每年表彰“在文學領域創(chuàng)作出具理想傾向之最佳作品者”。自 1901 年以來,諾貝爾文學獎已頒發(fā)117 次。最年輕的獲獎者是1907年的拉迪亞德·吉卜林,時年41歲。最年長的獲獎者是2007年的多麗絲·萊辛,87歲時獲獎。有兩位獲獎者拒絕了獎項: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1958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先是接受,后來卻因其國家(前蘇聯(lián))當局而拒絕了該獎項”。讓·保羅·薩特,1964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由于他一貫拒絕所有官方榮譽而拒絕了該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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