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獎背后的文明密碼:李約瑟問題的制度性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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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諾貝爾獎揭曉,美、日等西方國家再度包攬基礎科學大獎。這一現象立刻喚醒舊問:現代科學為何未在中國土地上自發生根?主流回應或滑入"技術追趕"敘事,或陷入"文化自卑/自負"兩極,卻共同遺漏一個關鍵短路——將"科學"同時作為歷史描述、價值裁判與制度門檻,卻回避追問:科學制度為何未能在中國土壤中自主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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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約瑟問題的核心,是追問"科學革命為何未在華夏自發萌芽",而非抹殺古代技術成就。愛因斯坦揭示的西方科學基因僅兩條:希臘形式邏輯(如亞里士多德演繹推理)與系統實驗方法(如伽利略斜面實驗)。中國雖存《墨經》的光學、力學片段,但整體知識型構重"術"輕"道";科舉將精英鎖入"經學-史學-政教"閉環,自然知識被貶為倫理附庸,始終缺乏"自主領域",止步于"知其然"的經驗堆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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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在此語境中悄然被替換為"制度性成就"的代稱。福柯指出,科學通過大學、學會、實驗共同體將特定認知范式規訓為"真理"。英國皇家學會使科學從業余轉向職業,洪堡大學確立"教學-科研統一"原則,科學成為國家能力組成部分。反觀中國,技術傳承依賴家族、工匠口耳相傳,缺乏公開批判的學術共同體;《天工開物》雖精妙,卻因"奇技淫巧"的倫理貶抑,無法形成"理論-實驗"反饋循環,科學停滯于經驗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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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迪厄揭示社會慣習對認知的塑造。中國"天人合一"將自然視為倫理共同體,而非可拆分的客體;儒家"修身齊家"進一步壓抑對自然本身的追問。西方笛卡爾式"主-客"斷裂,才為實驗科學騰出形而上學地基。待此范式隨殖民與貿易輸入,中國只能以"追趕者"身份接盤,而非內生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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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躍遷為何失敗?科舉將知識精英導流至經學與治術,自然探究被收編為"格致"卻無獨立建制。欽天監、工部雖積累技術經驗,但知識傳遞仍靠師徒秘傳與官修典籍,缺失公開質疑、抽象理論與實驗驗證的回路。此非"文化劣根",而是路徑依賴:當知識首要功能是維系秩序,制度便無動力為"無目的好奇心"買單。韋伯指出,中國缺乏將理性"祛魅"后重新"系統化"的制度載體——缺的不僅是天才,更是讓天才持續碰撞、試錯、迭代的"知識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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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科研仍在重復這一慣性。行政化將項目、論文壓成量化指標;"帽子工程"擠壓基礎研究;2023年基礎研究經費占比僅6.3%,遠低于發達國家的15%-20%。評價表中,"論文數""經費額"權重遠高于"范式突破"。此機制如高效工廠,擅長復制已知,卻孕育不了"無用之用"的冗余空間——而重大突破常誕生于此。布迪厄強調,學術場域自主性取決于抵抗外部權力(政、經)的能力;一旦科研評價被行政邏輯主導,科學便淪為政策工具,而非自主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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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層的梗阻在教育與公共理性。中小學重標準答案輕問題意識,高校重知識灌輸輕批判訓練,科學被簡化為"正確結論"合集,而非"懷疑-驗證-修正"的思維習慣。公共輿論對"失敗實驗"零容忍,對"十年不鳴"缺耐心。科學文化扎不了根,因社會未將"理性、證據、可錯性"確立為公共生活的底線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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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圖爾點破:現代科學的威力在于搭建"行動者網絡"——將人、儀器、數據、資金編入可擴展、可復制的實踐鏈條。中國若想成為科學強國,關鍵不在論文多寡,而在重建此網絡的制度底座:保障學術自主、鼓勵無功利探索、容忍試錯失敗、強化同行評議。科學非民族競賽的獎杯,而是人類共享的方法論遺產;能否內化此制度邏輯,決定我們是真正"擁有科學",還是僅"使用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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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約瑟問題最終將所有人逼至二選一:
· A. 繼續技術實用主義——將科學視為可引進、可復制的工具包,代價是原創稀缺、基礎科學長期依附他人范式;
· B. 接受科學作為全球制度實踐——徹底改革科研評價、教育模式與知識文化,代價是短期難見"速效成果",且需承受制度轉型陣痛。
前者安全而被動,后者艱難卻自主。選擇權不在歷史,而在當下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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