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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鎖轉動的聲音在深夜格外刺耳。
我從沙發上猛地坐起,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鐘表顯示凌晨兩點十七分,這個時候會是誰?
腳步聲,熟悉的腳步聲在玄關響起。
"曉月?我回來了。"
那個聲音讓我瞬間石化。張偉東的聲音,我丟失了一個月的丈夫,此刻就站在門外。
我踉踉蹌蹌沖到門口,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臉龐,甚至連身上的沖鋒衣都是出發時穿的那件。
他站在那里,毫發無損,甚至連胡子都刮得干干凈凈。
"偉東?真的是你嗎?"我的聲音在顫抖。
"是我。"他伸出手想要抱我,"讓你擔心了。"
六歲的小雨被動靜驚醒,穿著粉色睡衣從房間里跑出來。她看到爸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慢慢走近。
小雨仔細盯著張偉東看了很久,那種專注的眼神讓我感到不安。
01
一個月前,張偉東接到公司緊急任務,要去青海無人區進行地質勘探。
"這次可能要在外面待半個月,"他整理著設備包,"無人區信號不好,可能會失聯幾天。"
小雨抱著他的腿不肯松手:"爸爸,你能不能不走?"
"爸爸要工作賺錢,給小雨買漂亮衣服。"張偉東蹲下來,輕撫著女兒的頭發,"爸爸保證,一定平安回來。"
那是他們父女間最后一次對話。
張偉東在地質勘探公司工作了十五年,去過無數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戈壁灘、沙漠、高原,他總能按時回家,帶著一身風塵和滿臉疲憊,但眼神永遠溫柔。
小雨出生后,他更加小心,每次出差都會詳細告知行程,定時報平安。
這份工作危險,但收入穩定。我們在這座城市買了房,有了家,都靠他在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辛苦工作。
"無人區的項目結束了,我們就申請調回市內工作。"出發前一晚,他抱著我說,"小雨長大了,我不想再讓你們擔心。"
我緊緊抱著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也許那時候,我就該阻止他出發。
02
張偉東是個細致的人,出差期間每天晚上都會準時打電話回家。
無人區信號確實不好,但他總能想辦法聯系我們。有時候是衛星電話,有時候爬到山頂找信號,聲音斷斷續續,但從不間斷。
"小雨今天在幼兒園表現怎么樣?"這是他每晚必問的第一句話。
小雨總是搶過電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講今天吃了什么,和小朋友玩了什么游戲,學會了什么新歌。
張偉東在電話那頭笑得很開心,不厭其煩地聽著女兒的童言童語。
"爸爸,你什么時候回來?我想你了。"小雨每次都會這樣問。
"很快,爸爸很快就回來陪小雨。"
我記得那些夜晚,小雨抱著電話不肯掛斷,非要聽爸爸唱搖籃曲才肯睡覺。張偉東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溫暖而安心。
他們的感情一直很深,從小雨會叫"爸爸"開始,她就是他的小公主。
周末的時候,張偉東總是帶著小雨去公園,教她認識各種花草樹木。他會告訴她哪些石頭里含有什么礦物,哪些植物能在惡劣環境中生存。
小雨聽得似懂非懂,但總是很認真,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爸爸。
"我要像爸爸一樣厲害,"她常常這樣說,"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冒險。"
那些美好的回憶,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加痛苦。
03
第十天,電話斷了。
我等到深夜,電話沒有響起。第二天,第三天,依然沒有消息。
我開始聯系張偉東的公司,得知他們的小隊在無人區失去了聯系。
"具體位置在青海柴達木盆地深處,那里地形復雜,通信條件極差。"項目經理王總的聲音很沉重,"我們已經向救援隊求助。"
小雨每天晚上都會問:"爸爸怎么不打電話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一個六歲的孩子。我只能說爸爸工作很忙,過幾天就會打電話。
但小雨很敏感,她察覺到了異常。
"媽媽,爸爸是不是遇到危險了?"有天晚上,她突然問我。
我抱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爸爸很厲害,不會有事的。"
救援隊搜索了一周,在無人區找到了他們的營地。帳篷完好無損,設備齊全,但人消失了。
"現場沒有打斗痕跡,也沒有野獸攻擊的跡象,"救援隊長說,"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三個人的小隊,一起失蹤,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我每天守著電話,希望能聽到張偉東的聲音。小雨也變得沉默,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
夜晚最難熬,習慣了他的電話,習慣了他的關懷,突然失去聯系,整個世界都空了。
04
搜救持續了兩周,搜索范圍越來越大,希望卻越來越渺茫。
無人區面積廣闊,地形險惡,有太多不為人知的危險。沼澤、暗河、懸崖,每一樣都可能致命。
"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救援隊長最后一次來家里時說,"但必須面對現實。"
現實就是,張偉東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辦理了停薪留職,每天都在家等消息。小雨也不去幼兒園了,總是坐在窗邊看著門口,等爸爸回家。
"爸爸說過會回來的,"她固執地說,"爸爸不會騙我。"
我的心都碎了。
公司準備啟動工傷保險理賠程序,王總來家里和我談這件事。
"偉東是我們公司最優秀的勘探員,"他說,"這次意外,公司會承擔全部責任。"
但我不想談錢的事,我只想要我的丈夫回來。
那些日子,我瘦了十幾斤,小雨也沒有了笑容。家里變得死氣沉沉,就像失去了靈魂。
張偉東的父母從老家趕來,老人哭得眼睛都腫了。
"我的兒子,我可憐的兒子,"婆婆抱著張偉東的照片不停地哭,"怎么就這樣沒了呢?"
我們都在等一個奇跡,等張偉東突然出現在門口,笑著說:"我回來了。"
但奇跡很少發生,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那個凌晨。
05
張偉東回來的第二天,我仔細觀察著他。
他的外表沒有任何變化,身高體重都和以前一樣,就連手上的老繭和身上的疤痕都分毫不差。
但小雨的反應讓我困惑。
以前,只要爸爸出差回來,小雨總是興奮得不得了,要粘著他講在外面的見聞,要他陪著玩游戲,睡覺前要聽故事。
這次,小雨顯得很安靜,甚至有些疏遠。
"小雨,爸爸回來了,你不高興嗎?"張偉東蹲下來想抱女兒。
小雨退后了一步,眼神中有種說不出的戒備。
"怎么了,寶貝?"張偉東的聲音有些受傷。
小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以為是孩子受到驚嚇的緣故,畢竟失去爸爸一個月,再突然見面,需要時間適應。
吃晚飯的時候,我做了張偉東最愛吃的紅燒肉。他吃得很香,還夸我手藝越來越好了。
但我注意到小雨一直在觀察爸爸吃飯的樣子。
"小雨,你怎么不吃飯?"我問。
"媽媽,"小雨突然說,"爸爸以前不是這樣拿筷子的。"
我愣了一下,看向張偉東。他的手停頓了一瞬間,然后笑著說:"可能在外面太久了,習慣有點改變。"
這個解釋很合理,我沒有多想。
晚上睡覺前,小雨堅持要和我睡,不愿意讓張偉東進我們的房間。
"我想和媽媽睡,"她說,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角。
張偉東看起來有些失落,但沒有堅持。
深夜,我聽到小雨在我耳邊悄悄說話:"媽媽,爸爸身上的味道不一樣了。"
孩子的感知總是很敏銳,也許她真的察覺到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張偉東要去公司報到,處理失蹤期間的工作問題。
小雨送他到門口,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她仔細看著那只手,然后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認真。
小雨張開嘴,似乎要說什么重要的話。
06
"這個爸爸是原來的爸爸嗎?"
小雨的話如同晴天霹靂,讓整個客廳瞬間陷入死寂。
張偉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蹲下身子想要抱小雨,但她躲開了。
"小雨,你在說什么?我是爸爸啊。"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對,"小雨搖頭,"爸爸的手上有個疤,在這里。"她指向張偉東的右手虎口,"但你沒有。"
我急忙查看張偉東的手,那里確實沒有疤痕。但我清楚記得,那道疤是他十年前修理工具時留下的,深深的,不可能消失。
"還有,"小雨繼續說,"爸爸會唱我最喜歡的《小星星》,你能唱嗎?"
張伢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那首歌是他們父女間的秘密,每個音符都包含著特殊的感情。
"你不是我爸爸。"小雨的聲音很堅定。
張偉東突然站起來,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既有恐懼,又有解脫。
"你們想知道真相嗎?"他說,聲音變得陌生。
07
"我確實不是張偉東。"他坐在沙發上,低著頭說道。
我感覺天都要塌了:"那你是誰?我的丈夫呢?"
"我叫李明,是張偉東小隊的隊員。"他抬起頭,眼中滿是痛苦,"我們三個人在無人區遇到了沙塵暴,被困在一個山洞里。"
"張偉東為了救我們,獨自出去尋找出路,結果遇到了山體滑坡..."他的聲音哽咽了,"我親眼看著他被埋在亂石下。"
我的腿軟了,癱坐在地上。
"我們挖了三天三夜,沒能救出他。"李明繼續說,"臨死前,他拜托我照顧你們,說如果他回不來,希望我能代替他活下去。"
"你瘋了嗎?"我憤怒地喊道,"你以為換個身份就能代替他?"
"我整過容,"李明說,"我本來長得就和張偉東有七分相似,稍微調整一下,幾乎一模一樣。我研究了他的所有習慣,背下了你們所有的照片和回憶。"
我想起這段時間的種種不對勁,拿筷子的姿勢,身上的味道,那些細微的變化。
"但你瞞不過小雨,"我看向女兒,她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孩子的直覺是最準的。"
小雨走到我身邊,小手拉著我的衣角:"媽媽,我想爸爸了。"
08
李明跪在我們面前,眼淚止不住地流:"對不起,我以為可以給你們一個完整的家。張偉東說過,他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
"他讓我把這個給你。"李明掏出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一條項鏈,"他說如果他出事了,讓我一定要把這個給你,還要告訴你,他愛你們。"
項鏈上的吊墜是我和小雨的合影,是張偉東隨身攜帶的。看到這個,我的眼淚終于決堤。
"我知道我做錯了,"李明說,"但我真的想讓你們幸福。這段時間和你們在一起,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也明白了張偉東為什么那么愛你們。"
小雨突然走到李明面前:"叔叔,你也很好,但你不是我爸爸。"
"我知道,"李明點頭,"我會承擔所有后果,向公司和警察說明真相。"
我抱著小雨,心情復雜。憤怒、痛苦、但也有一絲理解。
"謝謝你冒險回來告訴我們真相,"我說,"也謝謝你想要照顧我們的心意,但是我們不需要一個假的張偉東。"
李明默默地收拾著東西準備離開。
"叔叔,"小雨叫住了他,"爸爸在天堂還好嗎?"
"他很好,"李明蹲下來看著小雨,"他說他會一直保護你們的。"
小雨點點頭,然后抱了抱李明:"謝謝叔叔告訴我們爸爸的消息。"
那一刻,我知道小雨長大了。她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對爸爸的記憶,也接納著這個世界的復雜。
門關上后,我抱著小雨坐在沙發上。
"媽媽,我們會想念爸爸的,對嗎?"小雨問。
"對,我們會一直想念他,"我親吻著她的頭發,"但我們也要勇敢地生活下去,這樣爸爸才會安心。"
窗外夕陽西下,房間里很安靜,但不再空虛。因為我們知道,有些愛會永遠存在,不需要用欺騙來延續。
真正的愛,是接受離別,也是帶著思念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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