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漫記:江湖間的靈秀與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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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剛駛入湖北地界,帶著長江水汽的風就裹著熱干面的香氣撲來——不是旅游手冊上“千湖之省”的刻板注解,是清晨東湖的朝露沾著荷葉,是正午神農架的陽光吻著箭竹,是午后三峽人家的炊煙繞著吊腳樓,是黃昏恩施大峽谷的晚霞染著絕壁。五日的徜徉像翻一本浸著荊楚氣息的冊頁:一頁是湖水的碧,載著漁人的木槳;一頁是山林的綠,印著護林人的足跡;一頁是江灘的褐,藏著船娘的纜繩;一頁是峽谷的青,刻著背夫的草鞋。每處風景都不是圈起來的“觀光地標”,是能嚼出筋道的熱干面、能觸到溫潤的長江石、能撫到粗糙的吊腳樓木柱、能嗅到醇厚的臘肉香,藏著湖北最本真的生活肌理。
東湖:晨霧里的荷風與湖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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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湖的晨霧還沒散,我就跟著周師傅往磨山的荷園走。他的膠鞋踩過沾著露水的木棧道,手里的竹籃裝著剛采的蓮蓬,蓮子的清甜混著荷葉的清香格外提神:“要趁日出前到荷園,這會兒霧沒散,荷花像浮在云里,我在這湖邊守了四十年,哪片水域的荷花開得最艷都門兒清。”他的指縫里嵌著永遠洗不凈的綠泥,掌心有木槳磨出的厚繭,那是年年與東湖相守的印記。
遠處的行吟閣還浸在晨霧里,飛檐的輪廓若隱若現,湖面的荷葉挨挨擠擠,粉色的荷花從碧葉間探出頭,露珠在葉面上滾來滾去,不小心墜入水中,驚起細小的漣漪。“以前這東湖沒這么多棧道,”周師傅忽然停下腳步,指著霧中的湖灣,“我爹當年就在這劃烏篷船,給游客觀荷,一槳一槳搖得穩當。”他彎腰摘下一片大荷葉,“這葉子曬干了能包糯米雞,蒸出來帶著荷香,孩子們都愛搶著吃。”順著棧道往前走,晨霧中的保潔員正清理湖面的落葉,竹撈網劃過水面的聲響與遠處的鳥鳴湊成晨曲。
湖邊的小漁屋里,周師傅的老伴正用柴火煮面。鐵鍋滋滋作響,芝麻醬的香氣混著蔥花的清新漫出來,她往碗里臥了個荷包蛋:“這熱干面要現煮現拌,芝麻醬得用香油調開才香,是咱武漢人的早茶。”墻上掛著張泛黃的照片,是三十年前的東湖:“那時候還是土路,我跟師傅扛著船槳往湖邊運,現在路修平了,來的人也能好好賞荷了。”
太陽爬過磨山的山脊時,第一縷陽光灑在荷葉上,晨霧漸漸散開,金色的光斑透過花瓣落在水面。周師傅給我遞來一個剛剝好的蓮蓬:“這蓮子嫩得能掐出水,甜絲絲的。”他指著湖中的漁船,“有人來這兒只追著‘網紅打卡點’拍照,其實這湖的好,在荷風里,在蓮子甜里,在熱干面的煙火里。”我捧著清甜的蓮蓬,忽然懂了東湖的美——不是“城中湖”的空洞符號,是荷葉的綠、湖水的清、老漁人的執著,是把武漢的溫柔,藏在了晨霧的光暈里。不遠處的草坪上,孩子們正追著蝴蝶跑,笑聲引得水鳥振翅飛起。
神農架:正午的箭竹與山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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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武漢開車六小時,神農架的清涼就鉆進車窗。李大叔正蹲在板壁巖旁整理藥簍,手里的小鋤頭剛挖完一株天麻,鋤柄上還沾著腐殖土:“要趁日頭最足時采藥,這會兒藥材的藥性最足,我在這山里跑了三十年,哪片箭竹林里有天麻都門兒清。”他的粗布褂子上沾著草汁,手背有荊棘劃開的細痕,那是與山林相伴的印記。
山間的箭竹長得齊腰深,風一吹就像綠色的波浪,遠處的山峰戴著雪帽,巖石上的苔蘚綠得發亮,偶爾有金絲猴從竹叢里躥過,轉眼就消失在密林深處。“以前這山里路難走,”李大叔指著腳下的石板路,“我爹當年采藥全靠腳底板,翻一座山要大半天,現在修了步道,安全多了。”他帶我看路邊的野生獼猴桃藤,“這果子要到秋天才熟,甜得很,是山里的寶貝。”不遠處的觀景臺,幾個攝影愛好者正舉著相機,拍攝遠處的云海,快門聲與山風的呼嘯聲交織,格外有生機。
李大叔的木屋里,藥柜上的陶罐擺得整整齊齊,剛采的天麻、黨參攤在竹席上晾曬,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清香。“這天麻要曬干了才好存,”他拿起一塊天麻給我看,“你看這紋路,越密藥性越好。”正午的陽光透過木窗灑進來,照得藥粉格外耀眼,李大叔從陶壺里倒出一碗金銀花茶:“剛泡的,清熱解暑,山里人都愛喝。”喝一口清甜爽口,瞬間驅散了旅途的疲憊。
走到神農谷的觀景臺時,陽光從云層里斜射下來,在山谷里投下斑駁光影。李大叔指著遠處的原始森林:“那片林子幾百年都沒人動過,里面的樹比我爺爺的年紀都大。”他掏出一塊打磨光滑的木牌遞給我:“上面刻的是‘神農護佑’,是我自己雕的,給你做個紀念。”我捏著溫潤的木牌,忽然懂了神農架的美——不是“神秘禁區”的標簽,是箭竹的密、草藥的香、老藥農的熱忱,是把山林的厚重,藏在了正午的陽光里。
三峽人家:午后的江風與岸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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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陽光正柔時,我跟著王阿婆走進了三峽人家。她的布鞋踩在青石板路上悄無聲息,手里的竹籃剛裝滿剛摘的橘子,果香混著江風的濕潤格外濃郁:“要趁午后逛村寨,這會兒日頭不烈,江風最涼快,我在這江邊住了六十年,哪段江灘的橘子最甜都門兒清。”她的袖口沾著橘汁,指節有竹籃磨出的薄繭,那是與江村相伴的印記。
村寨的吊腳樓依山而建,木柱立在江灘上,廊下掛著風干的臘肉和玉米,墻角的老石磨轉得慢悠悠,磨出的玉米面落在竹篩里。“這吊腳樓是老輩人造的,”王阿婆指著木柱下的石墩,“你看這石墩,是用來防江水泡爛木柱的,想得周到著呢。”她帶我看江邊的洗衣臺,“這石板是天然的,我娘當年就在這洗衣服,棒槌敲得咚咚響,全村都能聽見。”巷子里的老人們正坐在廊下織毛衣,手里的毛線顏色鮮艷,與遠處的長江水相映成趣。
王阿婆的吊腳樓里,土灶上的鐵鍋正燉著臘肉燉土豆。鐵鍋冒著白汽,臘肉的咸香混著土豆的軟糯漫滿屋子:“這臘肉要熏夠半年才香,燉的時候加把辣椒,越燉越入味。”她用粗瓷碗盛出一碗遞過來:“你看這湯色,濃得像琥珀才夠味,這是咱三峽人家的家常味。”墻上掛著張舊照片,是四十年前的三峽:“那時候江里全是小木船,我跟老伴撐著船去賣橘子,現在有了大船,橘子能運到全國各地。”
午后的陽光穿過吊腳樓的木窗,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王阿婆給我剝了個橘子:“這橘子是江灘上種的,吸了江水的潮氣,甜得很。”她指著江面上的游船,“有人來這兒只追著‘三峽風光’拍照,其實這村的好,在江風里,在橘香里,在臘肉的煙火里。”我捧著酸甜的橘子,忽然懂了三峽人家的美——不是“江村景區”的符號,是吊腳樓的暖、橘子的甜、老住戶的堅守,是把三峽的煙火,藏在了午后的光影里。
恩施大峽谷:暮色的絕壁與谷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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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把恩施大峽谷的絕壁染成金紅色時,我正跟著張大叔往七星寨的棧道走。他的登山鞋踩過石階,手里的拐杖敲著路面探路,杖頭包著防滑的橡膠:“要趁日落前到觀景臺,這會兒看絕壁最清楚,我在這峽谷守了三十年,哪段棧道該檢修都門兒清。”他的臉上刻著山風留下的細紋,掌心有拐杖磨出的厚繭,那是與峽谷對話的印記。
山間的棧道嵌在絕壁上,遠處的“一炷香”孤峰直立,松濤在谷里發出陣陣回響,棧道旁的映山紅開得正艷,花瓣上的露珠在夕陽下泛著光。“這大峽谷是大自然的寶貝,”張大叔指著絕壁上的裂縫,“你看這些紋路,是億萬年雨水沖出來的,比書本上的地質課生動多了。”他帶我看棧道旁的山泉,“這泉水甜得很,以前采藥人就靠它解渴,現在接了管子,方便得很。”不遠處的休息亭,幾個游客正分享著自帶的干糧,笑聲與山風交織,格外動人。
暮色漸深,谷里的路燈逐一亮起,給棧道鍍上了一層暖光。張大叔從背包里掏出幾個玉米粑粑,是用炭火烤的,剝開焦皮就冒著熱氣:“這粑粑是老伴做的,加了點臘肉丁,香得很。”他指著山下的土家村寨:“你看那片燈火,像撒在地上的星星,以前巡棧道晚了,就看著這燈火下山,心里踏實。”離開棧道時,遠處傳來土家姑娘的歌聲,與松濤聲交織在一起,格外悠遠。我握著溫熱的玉米粑粑,忽然懂了恩施大峽谷的美——不是“地質奇觀”的類比,是絕壁的雄、山泉的甜、護路員的執著,是把恩施的沉穩,藏在了暮色的燈光里。
離開湖北那天,我的包里裝著東湖的蓮蓬殼、神農架的草藥葉、三峽人家的橘子皮、恩施大峽谷的碎石。汽車駛離長江岸邊時,回頭望,漁船還在東湖里搖曳,吊腳樓的燈籠還在暮色中閃爍。五日的行走讓我明白,湖北的美從不是“千湖之省”的空泛形容——是周師傅的熱干面、李大叔的金銀花茶、王阿婆的臘肉燉土豆、張大叔的玉米粑粑。這片土地的好,藏在每一縷江風里,藏在每一片荷葉中,藏在每個普通人的手里,要你慢下來,才能觸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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