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多山地,遍地是肥草”“如果把北方的‘飼料羊’拉到貴州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作為‘跑山羊’高價賣出”。一年前,在貴州玉屏羊販子劉某明的提議下,江蘇鹽城養羊人顧永生決心賭上全部身家和貸款,花費近百萬元到貴州投資養羊。彼時的他沒有想到,一年之后,在貴州玉屏的近百萬投資會化為烏有,留下給他的只有難以承受的債務和當地公安不愿介入的一起懸案。
顧永生投資的543只羊被送到貴州玉屏縣的養殖場后,被不斷“偷梁換柱”,數量迅速減少,不到半年時間就只剩下120多只。顧永生報警后,警方起初認為雙方僅是“經濟糾紛”,隨后以“符合詐騙案條件”立案,但很快又撤銷,認定劉某明“不構成犯罪”,并建議雙方走民事訴訟程序。目前劉某明一直聯系不上,羊也全部沒了蹤影。紫牛新聞記者赴貴州采訪時,玉屏縣警方也未對相關采訪問題做出回應,多位民警均表示不便接受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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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人”引薦到貴州投資
543只羊被“躲貓貓”
顧永生和妻子早年在鹽城東臺市蘇何村以養羊、販羊為生,由于生意波動,他們隨后去到河南繼續從事養殖。兩年前,他們在市場上認識了貴州玉屏人劉某明,劉某明從他們處買羊倒賣,賺取利潤。成功合作了數次后,雙方越來越熟悉。2024年春節前后,劉某明建議顧永生可以把各地收購來的“飼料羊”(主要以飼料喂養的羊),送到其貴州老家,養一段時間后包裝成“草飼羊”“跑山羊”,便可高價賣出,賺得更多。
當時羊肉市場行情不好,利潤越來越薄,這一提議讓顧永生動了心。他拜托劉某明在玉屏縣當地尋找場地,自己掏出家里積蓄來買羊,甚至還貸了款。2024年3月份開始,543只羊分批乘貨車,長途跋涉被運到貴州省玉屏縣朱家場鎮水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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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羊一起去到玉屏縣的還有顧永生的兒子。“兒子懂養羊技術,也跟著家里做了多年販羊生意,派他去養羊正好也不耽誤我在河南的生意。”顧永生告訴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買羊和養羊都是他們親自做,本來想著等賣羊賺錢后,給劉某明轉些錢作為其找場地的辛苦費,結果發現對方其實另有目的。
羊到了玉屏縣不到半年的時間,幾百只羊卻在水田村玩起了“躲貓貓”,顧永生驚訝地發現:由兒子照顧的羊陸續不見了。2024年9月,兒子告知他,發現養殖場里的543只羊僅剩下120多只羊。羊丟了,是走失還是遭到盜竊?
兒子告訴他,這半年來,劉某明借口把販來的其他羊偶爾暫放于養殖場,故意把兩群羊弄混在一起。等到劉某明賣自己販來的羊時,捎帶著就把顧永生家的羊一起賣走部分,養殖場里的空缺又用新販來的羊補上。循環往復多次后,顧永生兒子才反應過來,543只羊被劉某明賣走一大半。
得知羊被劉某明悄悄賣走,顧永生匆忙從河南趕往貴州報警處理。不久后,當地朱家場鎮派出所認為他們雙方存在合作關系,認定雙方涉經濟糾紛,不符合盜竊立案條件。因為報警的事,劉某明一氣之下還將顧永生兒子趕走,剩下的120余只羊也被其占有。
對此,顧永生難以接受,他認為自己貸款掏錢買的羊,自己兒子養的羊,劉某明并沒有出錢出人,雙方也沒有簽訂過合作協議,怎么明擺著的盜竊行為變成了經濟糾紛?幾百只羊被“偷走”占有現在卻只能當“躲貓貓”般暫時找不到了。
報警被告知系合作糾紛
農戶稱當地并不適合養羊
顧永生向記者出示的證據顯示,他共分三次購買了543只羊,不算運輸和養殖成本情況下,購羊就花費了89.4萬元。他認為劉某明在沒有羊的產權情況下,未經其同意私自賣羊,已構成盜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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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3日,顧永生從江蘇趕回再次報案,警方依然堅持雙方系“經濟糾紛”。在顧永生通過12345熱線投訴后,玉屏縣公安局于10月14日受理案件,以“符合詐騙案條件”于11月12日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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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9日,玉屏縣刑警隊民警把顧永生從河南叫回貴州,透露劉某明只“承認欠款25萬元”(相當于當時剩余120只羊的市價),并建議雙方走民事訴訟程序。2025年1月2日,警方下達《撤銷案件決定書》,認定劉某明“不構成犯罪”。
心里堵著怒火的顧永生告訴記者,他從一開始到玉屏養羊就被劉某明騙了,現在他雖然請了律師,收集好了證據,但543只羊仍下落不明,劉某明也聯系不上。
為了解事實真相,紫牛新聞記者實地去到玉屏縣當地,走訪了朱家場鎮牲畜交易市場和水田村顧永生養羊的養殖場。
朱家場鎮位于貴州銅仁玉屏侗族自治縣的連綿山丘間,這里地處云貴高原邊緣,山上灌木樹林較多,草場并不常見。朱家場鎮是玉屏縣的農業重鎮,近年來在政策扶持下發展了油茶產業,許多村民因此脫貧。此外,當地畜牧業則以養牛養豬為主,小型養豬場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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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養羊的農戶告訴記者,朱家場鎮并不適合養羊,加上養羊的人不多,他今年只圈養了一百多只羊,就已經是當地養羊大戶。鎮上牲畜交易市場周邊農戶也向記者證實,當地山丘植被多為灌木而非牧草,并不適合大規模養羊,市場上賣羊的人都少,更沒怎么聽說過有外地人來投資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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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田村,記者多方打聽,找到了顧永生此前使用過,如今已被荒廢的養殖場。養殖場門口雜草叢生,一塊玉屏縣洪龍生豬養殖有限公司的牌子橫在不遠處地上,被雜草覆蓋。養殖場內空無一羊,部分豬圈里還殘留著羊糞,能看出來養過羊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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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某明家就在該養殖場斜對角,是一幢三層自建房。記者到訪時,其家門敞開,門口護欄上還放有小孩穿的鞋子。但家里并沒有人在,一旁開商店的鄰居告訴記者,劉某明很久沒有回來過,聽說是欠了不少債,現在在外面打工,之前也曾有債主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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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多次撥打劉某明電話想了解具體糾紛情況,但未能聯系上。
警方拒絕進行回應說明
今年6月份,紫牛新聞記者曾分別聯系上負責該案件的刑偵大隊民警、刑偵大隊隊長,但對方均表示紀律要求,不能對外接受采訪回應此事。此后,記者又輾轉聯系上玉屏縣公安局負責對外宣傳的政工室負責人,在按照流程提供記者證和采訪提綱后,相關負責人表示將轉交業務部門進行回復。
后續記者多次聯系玉屏縣公安局政工室負責人,未獲得任何回應。顧永生告訴記者,他們希望跟警方了解盜竊和詐騙都無法立案的具體原因時,也已無法再聯系上相關領導。
令人意外的是,在記者聯系不上警方的期間,玉屏縣有關部門卻聯系上記者,希望不要繼續關注此事件。截至記者發稿前,玉屏縣警方仍未對相關采訪問題做出回應,也未對當事人進行具體情況說明。
紫牛新聞記者在顧永生鹽城東臺的農村老家見到,他們家新建的房子蓋好框架后,因這次投資失敗背上債務無力繼續裝修。一家人蝸居在此前的平房,其愛人丁女士還受此事打擊過大臥病在床,由兒子每天照顧著。
丁女士告訴記者,她現在每天腦子里都是那543只羊的事什么時候能弄清楚,背的債務什么時候才能還完。
來源:紫牛新聞 D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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