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零年秋天,一二八團三營七連正悄悄從滇東北烏蒙山區的楊坪村撤離。此時陰雨連綿。雨水把山路浸透,每一步都又濕又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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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長白連秋走在隊伍后面,心情沉重。他們接到消息,說匪首李德興一伙正在村里落腳。七連戰士連夜冒雨趕了三十里山路,渾身濕透,滿身是泥。可進村搜查后,連一個土匪的影子也沒有找到,只發現幾處火堆還沒有燒盡。
戰士們又累又餓,低頭往外走。白連秋忍不住回頭又朝村子看了一眼。雨霧里,那幾處火堆燒得還挺旺。他突然停下腳步,不對。土匪要是匆忙逃跑,怎么會有心思把火燒得這么旺?
白連秋一下子想通了:土匪根本沒有走遠,他們就藏在附近的山里盯著。他們算準我們撲空以后一定會撤。等我們一走,他們就能回來,繼續烤火吃飯。“全體停止前進!”白連秋壓低嗓音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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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半年之前,那時云南剛剛和平解放,表面上大局已定,但不少偏僻地方仍不太平。在滇東北昭通一帶山高路遠,情況尤其復雜。
當地有個叫龍繩曾的頭面人物,原來是彝族土司出身,曾在舊政府擔任昭通專員。解放后,他的隊伍改稱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昭通警備區警備總隊”,他自己也掛上了副總隊長的頭銜。
龍繩曾暗中利用自己在彝良、鎮雄和貴州威寧一帶的老關系,以“保境安民”為名,把舊部、散兵和慣匪都聚到一起。這伙人鉆入烏蒙山深處,依靠無數山洞和老林子修筑工事、囤積糧食。
而海峽對面也通過電臺向他封官許愿,鼓動他伺機起事。表面看似平靜,可這大山深處,火藥味已經隱隱飄散。
一九五零年六月,龍繩曾覺得駐昭通的解放軍主力似乎有所調動,城里兵力空虛,以為機會來了。十八日凌晨,密集的槍聲把昭通城驚醒。龍繩曾集結手下,向城內的四十三師師部等重要目標發起突襲,準備一舉奪城。
但他沒有料到,四十三師師長張顯揚、政委薛韜早已有所防備。戰斗一打響,師部馬上反擊。戰斗十分激烈,但結束得也快,打到當天下午,槍聲便漸漸稀落。龍繩曾本人也在亂槍中被擊斃。事后清查時,從他那里搜出了電臺和密碼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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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繩曾死后,他手下的幾個骨干帶著幾百殘兵,一口氣逃進彝良、鎮雄與貴州威寧交界的深山老林。那里是烏蒙山腹地,山巒重疊,林木茂密,山洞不計其數。
這批兵痞土匪和當地一些抗拒改造的地主武裝、山賊合流,憑借熟悉地形,今天偷襲新成立的鄉政府,明天伏擊運糧隊,后天搶劫過路馬幫,鬧得老百姓人心惶惶。
到一九五零年八月,一二八團奉命開進匪情最嚴重的彝良地區,任務就是徹底肅清這股匪患。團長范金標心里清楚,這不是明刀明槍的陣地戰,敵人是藏在暗處的鬼,老百姓心里還害怕。這場斗爭既要真刀真槍地打,也得把群眾的心攏過來。
白連秋所在的七連,在彝良山區遇上了其中最難纏的一股土匪。帶頭的人叫李德興,以前在龍繩曾手下當過營長,心眼很多。
李德興在通往各村寨的山路要道上都布置了暗哨。解放軍大部隊一有動靜,消息很快就傳到他耳中。白連秋組織過好幾次圍捕,有一次得到準確情報,急行軍趕到一個寨子,沖進去卻發現土匪睡的草鋪還是溫的,灶膛里的火星也沒有全滅,人卻像鉆進地縫一樣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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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士們攀懸崖、鉆刺叢,衣服刮得破破爛爛,身上被蚊蟲咬滿疙瘩,每次都撲空,士氣難免有些低落。
那天下午,新情報又來了,說李德興的人可能在楊坪村聚集。白連秋二話不說,集合隊伍就出發。沒走多遠,大雨又嘩嘩下起來,山路爛得像粥。
隊伍在漆黑的雨夜里埋頭行進,只聽見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和嘩啦啦的雨聲。趕到楊坪村已是后半夜,村子里死一般寂靜。搜了一遍又一遍,除了那幾處燃燒的火堆和桌上沒動過的飯菜,土匪再也不見蹤影。
正是這火堆和飯菜的樣子,讓白連秋看出了破綻:土匪知道我們要來,提前撤出村子,但他們根本沒有跑遠,就躲在附近能看到村子的山林里。他們算死我們撲空之后一定會撤。等我們一走,他們轉身就能回來,繼續烤火、吃飯、睡覺。
“我們不走了。”白連秋轉頭對指導員低聲說了一句,隨即向全連下達命令:一排、二排馬上占領村口兩側制高點,三排分散隱蔽在村里幾間空屋和柴垛后面,他自己帶四排摸到村后的小路旁埋伏。他再三強調:沒有信號,誰也不準動,更不準出聲。
大約等了一個多時小時,天色將亮未亮的時候,村后山道上有了動靜。
踩踏泥水的腳步聲稀稀拉拉傳來,中間還夾著幾句壓低的抱怨。“凍死了……那幫人該走遠了吧?”“噓,小點聲!周隊長讓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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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影綽綽的,大約三十來人背著步槍、土銃,探頭探腦朝村子摸來。領頭的是個精瘦漢子,正是李德興的副手、中隊長周厚華。眼看村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周厚華松了口氣,朝后面一揮手:“快,進去弄口熱的吃,天一亮咱還得挪地方……”
土匪們放松下來,亂哄哄地走向村口。就在這伙人大部分剛踏進村口空地時,白連秋舉起駁殼槍,朝黑沉沉的天“啪”地開了一槍。
槍聲就是命令。霎時間,機槍、步槍的子彈從兩側高地和房屋后面猛烈潑灑過來,織成一片火網。手榴彈也在匪群中“咣咣”炸開。土匪全被打懵了,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亂叫,哭喊聲響成一片。周厚華還想吆喝把人攏起來,剛張嘴,不知哪兒飛來一顆子彈,把他撂倒在地。土匪頓時徹底潰散。
戰斗很快結束。清點下來,擊斃周厚華等十一人,俘虜二十五人,只有三四個腿快的趁黑鉆了林子。七連這邊,僅兩名戰士輕傷。后來審訊俘虜,一個土匪垂著頭說:“本想等你們走遠了,再回來吃那鍋肉……結果一口都沒有吃上。”
楊坪村這一仗規模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挫掉了李德興這股土匪的氣焰。更重要的是,白連秋他們摸清了這類流竄土匪的活動規律。
七連沒有停頓,順著俘虜交代的線索,接連又打了幾次漂亮的夜襲:一次端掉了土匪殘余的一個中隊,一次在牛街附近設伏打掉運輸小隊,還有一次在小草壩的山林里追上并打散一股殘匪。
連續幾次打擊后,李德興的老本徹底賠光,藏身之地也越來越少。山里老百姓看到解放軍真能剿滅土匪,態度也慢慢轉變,開始敢悄悄傳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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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軍事打擊和政治爭取的共同作用下,一九五零年十月下旬,走投無路的李德興帶著最后七八個死黨,灰頭土臉地向一二八團繳械投降。
至此,滇東北彝良地區的匪患基本平定。烏蒙山雨夜里,指揮員對幾處火堆的仔細琢磨,成為西南剿匪斗爭中一個有名的戰例。這事說明,在這種特殊復雜的環境里作戰,除了英勇,更離不開細致的觀察、沉著的頭腦和迅速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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