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殺11個“毛孩子”一審被判四年

12月11日，北京首例寵物毒殺刑事公訴案一審宣判。多名愛寵人士到法庭外支持Penny等犬主維權。

12月11日上午，延宕近四年的北京首例寵物毒殺刑事公訴案在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溫榆河法庭一審宣判，11位受害犬主人控訴犯罪嫌疑人張某華以氟乙酸毒殺寵物狗，致9只寵物狗和2只流浪貓死亡，朝陽區檢方以投放危險物質罪提起公訴，張某華獲刑四年，當庭表示上訴。

事件回顧

該案發生于2022年9月，案發地為北京市朝陽區東壩首開暢頤園小區，Penny是此案受害人之一，她的西高地犬papi不幸中毒身亡。據介紹，氟乙酸為劇毒化學品，廣為人知的毒鼠強即含有此種成分。根據法律規定，毒鼠強是我國禁止生產、銷售、使用的農藥，5毫克即可致人死亡。

2023年10月，該案在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開庭一審，此后該案一度9次延審，直至此次一審宣判。包括Penny在內的11位受害犬主人堅持為“家人”維權。此前，北京市朝陽區警方介入調查，該案中5只寵物犬尸檢均檢測出氟乙酸，因涉及公共安全，最終該案由行政案件升級為刑事立案，嫌疑人張某華被朝陽區檢方以投放危險物質罪提起公訴，受害犬主人同時要求數十萬元的民事賠償。Penny的代理律師透露，一審中法院經綜合考慮，僅支持部分民事賠償。

庭審

　　被告當庭承認投毒 但拒絕道歉和賠償

過去三年多時間里，Penny一直在為該案奔走，小狗papi陪伴了她13年，在她心里是家人一樣的存在。為了打官司，她從公司辭了職，因過于悲痛又患上重度焦慮、重度抑郁，需服藥才能入睡。

本周二，朝陽區法院電話通知其即將開庭宣判，她仍感到有些錯愕。此前，該案已經延審9次，法院每次均回應延審系該案需合議庭評估。在得知即將宣判后，Penny隨即第一時間聯系受害犬主人、律師以及媒體代表，一直忙碌至凌晨三四點仍未休息。

12月11日早上7點，法庭外已擠滿關注此案的媒體和愛寵人士，Penny和幾名受害犬主人來到法庭。據了解，此次受害犬主人以中老年人為主，受害犬“黃黃”主人53歲，小狗是一只流浪犬，已養育了12年多，也在此案中毒身亡，開庭前“黃黃”主人一度落淚，只希望嚴懲兇手。

Penny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在此前一審中，被告人張某華曾當庭承認投毒行為，但律師辯稱狗的死亡和投毒行為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Penny了解到，嫌疑人將含有氟乙酸的藥劑泡了吃剩的雞脖子碎肉，撒在小區幾處點位，藥瓶就丟棄在小區內，而氟乙酸具有劇毒，十年后仍有毒氣味揮發。至于投毒原因，張某華在庭上供述并不穩定，一說討厭狗，稱小區的狗曾在自己的三輪車上撒尿，又稱曾毒過狗，之后又辯稱自己愛狗。

嫌疑人張某華案發時65歲，為首開暢頤園小區居民，家中有老婆、女兒，還有一個八歲的孫女，小區多條寵物狗接連被毒死后，居民感到恐慌，亂作一團，張某華聲稱自己闖了大禍，匆匆離開小區，后在通州家中被抓。此后，張某華一直在朝陽區看守所羈押，2024年下半年因患病取保候審。

Penny稱，此前一審中，嫌疑人張某華庭上供述“前言不搭后語”，無自首情節，加之認罪認罰態度差，拒絕民事賠償，公訴人將原本三年量刑建議改為三年六個月，后又改為四年量刑建議。

11日一審判決中，法院以投放危險物質罪判決張某華有期徒刑4年，張某華當庭不服表示上訴。Penny表示，至今，11位受害犬主人未得到張某華及家屬的道歉，也未協商賠償事宜，至于索賠的民事賠償，一審法院經綜合考慮支持部分訴求。　　

　　困境

　　多地發生毒狗案 案件定性及司法價格鑒定成難點

Penny是11位受害犬主人的代表，亦是推動該案件的關鍵人物，開庭前一天接受媒體采訪時，Penny十分憔悴，包包、衣服、襪子都印有小狗圖案，身戴裝有papi骨灰的項鏈，回憶papi出事當天仍難掩激動，不自覺落淚。

Penny曾做過記者，后在影視公司工作，自案件發生后，惡補法律知識，隨身攜帶刑訴法，她多次對記者表示，papi是自己的家人，每年都會一起拍全家福。papi中毒后，她曾花費上萬元搶救，但最終仍未能救回。“黃黃”主人也是花費上萬元為中毒寵物犬換血，這些受害犬主人中有近半是中老年人，需要寵物陪伴。“黃黃”主人表示，家中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患有老年癡呆，在“黃黃”的陪伴下病情穩定；“黃黃”死亡后，老人病情惡化，已不太認人，常常還會毆打親人。

Penny說，2024年中國的寵物貓狗數量已達1.2億，但當下我國未有寵物保護法，對養寵人和寵物的權益保護仍有不足，直到案發后她才發現，為自己的小狗維權困難重重。據悉，該案報案后立案案由曾是故意損壞財產，被劃分至民事侵權責任，后又變更為尋釁滋事，最終因死亡犬只檢驗出非法劇毒物質，危害公共安全方以故意投放危險物質罪立案。

在北京，這也是首例寵物毒殺進入刑事司法程序的案件。去年5月，北京平谷亦發生毒狗案，投毒人以尋釁滋事被予以15日行政拘留，廣州去年也出現多起寵物狗疑似中毒死亡案，部分個案也僅為行政拘留。一起罕見的刑事判決來自黑龍江省牡丹江市，當地兩名50多歲的男性居民，因不滿小區內草坪上的狗尿，在小區多個角落投放被氟乙酸鼠藥浸泡過的雞肝致11條寵物犬死亡，最終法院以投放危險物質罪宣判二人分別獲刑3年7個月、3年6個月。

在一些案例中，寵物狗被毒害，其后續民事賠償和量刑均要參考鑒定價格，但Penny表示，該案中司法鑒定機構以缺少評估參數，以及已有鑒定類目中不含寵物價值為由，未在一審中給出清晰的價格認定，此次一審判決所支持的相應民事賠償也與訴求有落差，這讓她感到法律仍與回應現實存在差距。

而在近年先例中，北京平谷兩只遇害犬價格鑒定最終按肉狗每斤15元作價1740元，也讓一些養犬人啼笑皆非。Penny稱，自己的西高地為歐洲犬，購買即數萬元，而在此案遇害犬中也不乏雪納瑞、史賓格等名貴犬種，更何況狗對人的重要性不能以金錢衡量。　　

　　犬主已起訴物管公司

　　質疑小區管理存漏洞

除了要追究嫌疑人張某華的法律責任，此次Penny亦質疑該案中物業和市場監管機構未履行應有職責。

據了解，該案案發前兩個月，Penny遛狗時，papi后脖頸曾被未牽繩的法斗咬傷，她第一時間向物管首開望京投訴不文明養犬行為，報警后要出示證據才發現小區存在監控盲區，之后不久小區內出現寵物狗死亡，Penny再次向物管投訴要求監管，物管卻態度敷衍，后來papi也遭遇中毒，Penny要求調看監控，經警方協調，物管也并不配合。Penny表示，除了受害犬主人外，該案發生后，小區內一些家長擔心毒物傷害孩子，也紛紛向物管投訴，但物管直至案發當日深夜才貼上警示告示，次日仍未收拾散落在小區的有毒殘渣。

日前，她已起訴物管，案件已在法院立案，打官司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她深知其中不易，此前她也曾想過與物管調解，但是物管拒不接受。除起訴物管外，Penny也對市場出現非法毒物提出質疑，她表示，根據法律法規，毒鼠強是我國禁止生產、銷售、使用的農藥，為何張某華能輕易得到這類禁止使用的毒藥?Penny曾聽聞，張某華曾在通州養豬廠上班，養豬場有老鼠，所以接觸過這類藥物。一審時，公訴人也曾表示，警方在張某華家中繳獲了若干瓶農藥，但具體是多少一審中未有明確答案。Penny也曾前往通州農村，發現當地市集上的確存在非法農藥，她提出，這是否市場監管部門存在失職?

當下一審已經宣判，張某華當庭上訴出乎Penny預料，她表示將繼續維權。目前，11位受害犬主人已多數搬離案發小區，Penny稱，除了嚴懲犯罪者，也希望這起個案能推動法律的進步，讓法律真正看見養寵人的需求，回應當下的現實。　　

采寫/攝影:南都記者 蔣小天 發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