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村突然來了很多人,他們見到我的夫君就磕頭,非說他是六年前失蹤的大將軍宋霄。
話本子我常看,書生中了舉就要變成陳世美,撿來的乞丐恢復身份就要遠走高飛。
我識趣地遞給謝七一張和離書。
“給我十兩銀子,你就可以跟他們走了。”
謝七卻將和離書撕碎,死皮賴臉地跟在我身后。
“方圓十里誰不知道我手無縛雞之力?我怎么可能是將軍,娘子,這群人誆你呢。”
“快些回家去,不然早上點的那兩桶豆腐恐怕就要老了,村里人都愛吃嫩的。”
我笑著牽起謝七的手,卻又放下。
那個比仙女還漂亮的女人正狠狠瞪著我,眼里的恨深不見底。
聽他們說,她是謝七失憶前的妻子。
我吸了吸鼻子,沖她咧嘴一笑:
“仙子,給我十兩銀子,謝七我便還您了。”
……
漂亮仙子眉心一蹙,警惕地打量著我。
她皺眉的樣子比平常更好看,不愧是京城來的大人物。
聽說她是平王唯一的女兒嵩寧郡主,名喚容飛曇,名字和人一樣美。
意識到我在說什么以后,容飛曇輕嗤一聲,隨手從頭上拔下一根珠釵扔到我腳邊。
“這支釵子是我和阿霄大婚時,先皇所賜,價值千金。”
“簪子你拿去,就當是謝你的救命之恩,阿霄我便帶走了。”
容飛曇懶得跟我廢話,她興奮地挽住謝七的胳膊,鬧著要他抱自己上轎攆。
“阿霄,我們回家。”
謝七卻憤然甩開容飛曇的手,扒著我的肩膀躲到我身后。
“光天化日之下你還要強搶民男不成?我娘子就在這兒呢,你莫要胡來。”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宋霄,我叫謝七,跟娘子一起在小石村里賣豆腐,村里人都知道的,你是真的認錯人了。”
容飛曇的眼底閃過一抹重重的絕望,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宋霄,我認識你二十五年,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不可能認錯!”
“這個村婦十兩銀子就把你給賣了,她根本就是個見錢眼開的!跟我回京去,堂堂神威大將軍怎么能呆在這種腌臜地方賣豆腐!”
容飛曇強拉著謝七就要走,卻被謝七狠狠推了一把。
“不準你說我娘子的不是。”
容飛曇后退兩步倒在地上,無數(shù)丫鬟仆役慌張去扶。
她失了魂一般怔怔地望著謝七,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墜落。
她哭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就連我的心,都被她哭碎了。
盡管謝七不愿意承認,但我知道,他就是大將軍宋霄。
六年前,我為了能多賺點銀子經(jīng)常到斷崖下采藥。
那天我一根值錢的藥草都沒撿到,正說著晦氣,突然腳邊踩到一個溫熱的東西。
我湊近去看,才發(fā)現(xiàn)枯草里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我嚇了一大跳,可他生得實在貌美,我還是忍不住把他撿回家去。
他失了憶,連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便讓他隨我姓,隨便揪了個好聽的數(shù)做名,叫謝七。
謝七身子骨弱,干不了重活,我便教他點豆腐的手藝,叫他跟我一起賣豆腐。
村里的秀才發(fā)現(xiàn)謝七識字,想帶他去讀書考功名,可他偏要留下和我一起賣豆腐。
我問他為什么,他只是笑瞇瞇地看我: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我要是跑了,還怎么報恩呢?”
我激動地立刻就拉著謝七去寫婚書。
方圓十里的男人都沒謝七好看,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扯了塊紅蓋頭,又辦了三桌便飯,我和謝七就算是成婚了。
婚后他待我極好。
他總叫我多睡會,一個人默默地在夜里點豆腐。
有時候我還沒睡醒呢,謝七就已經(jīng)挑著兩個空擔子回家了。
他變戲法地遞給我一串糖葫蘆,把銅板存進罐子。
“娘子,再攢些錢,我親手給你打根銀簪。”
我咬著糖葫蘆,心里美滋滋的。
想怪不得爹娘在的時候總催著我成婚,
原來有個夫君,日子就可以過得這樣幸福。
我清楚的記得撿到謝七的日子,六年前的十月初九。
這和容飛曇所說的,大將軍宋霄墜崖的日子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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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七不是宋霄還能是誰呢?
宋霄委屈巴巴地拽了拽我的衣角。
“娘子,家里的豆腐已經(jīng)壓了兩個時辰了,再不回去就真的老的不能吃了。”
“那是整整兩桶豆腐呢,你想想,這得虧掉多少錢!”
我緩緩俯下身子,從地上拾起容飛曇扔掉的珠釵。
沉甸甸的金子上墜滿了耀眼奪目的寶石,美得驚心動魄,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我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釵子上沾著的土,再怎么用力笑也掩不住哭腔:
“謝七,我現(xiàn)在有錢了,不差那兩桶豆腐。”
“我已經(jīng)把你賣給郡主了,你跟她回去吧。回京城,回你的家去。”
“謝七,你不是一直心疼隔壁王嬸嗎?她兒子在城里幫工,一年不回來一次,你說不孝的兒女最可恨,所以常幫王嬸做活。”
“謝七,你的親生父母就在京城等著你呢,他們盼你盼得頭發(fā)都白了,難道你也要做不孝的兒子?”
容飛曇也忙順著我的話說道:
“阿霄, 你墜崖的這六年,家里人每日都在想辦法找你。婆母日日都做你愛吃的蟹粉酥,沒有一日斷過。她就想著……想著哪日你若是忽然回來了,不用等也能吃上!”
“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曾染過惡疾,所有大夫都說你沒救了,是婆母跪在佛前許愿,愿一生不進藥石換你挺過此劫。”
“到現(xiàn)在,婆母傷了病了也不敢喝一滴藥,就是為了你!”
如此慈母之心,連我都聽得鼻頭一酸。
更何況是謝七。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掙扎。
盡管記憶全失,盡管多年未見,想到腦海中那個模糊又熟悉的影子,謝七還是忍不住喃喃喚了一句:
“阿娘……”
趁謝七分神的時刻,我溜了出去。
我跑得很快,生怕謝七追上來。
可我的內(nèi)心深處卻又存著一絲幻想,萬一謝七追上來呢?
我跑了很久,最后停在無人的溪邊。
在溪水里,我看到了我那張寡淡的臉,突然有些失落。
容飛曇那樣漂亮的女人才配得上謝七。
不、不,謝七本就是容飛曇的。
“站住。”
一匹名貴的馬突然擋在我的身前,馬上的人是容飛曇。
她滿臉疲憊,卻依然掩不住那份骨子里的高貴。
“謝花是吧,阿霄他已經(jīng)答應了,今晚就跟我回京。”
“報酬你已經(jīng)收了,以后莫要再作糾纏。”
謝七已經(jīng)答應了嗎?
我怔怔地,愣神許久后點頭。
“答應了便好。”
我的話不知怎地激怒了容飛曇,她翻身下馬,紅著眼推了我一把。
“你少惺惺作態(tài),我看見你假裝良善的模樣就惡心!”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鄉(xiāng)下村姑的心思,你不就是想裝柔弱扮可憐,博得阿霄的同情嗎?你不是就是想跟著阿霄回京,做個將軍妾室,享受榮華富貴嘛?”
“你做夢!阿霄他答應過我永不納妾!”
容飛曇歇斯底里的吼著。
再漂亮的人,五官擰成一團也變得可怖起來。
我摔在地上,手掌被石頭刮破了皮。
我卻不覺得疼,只是靜靜地看著容飛曇。
雖然容飛曇咄咄逼人的樣子很討厭。
可此刻,我更覺得她可憐。
她的丈夫在為了保護國家,在戰(zhàn)場上失蹤,生死不知。
她明明貴為郡主,卻守著宋家不再嫁,為他操持家業(yè),照顧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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