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越來越發達，為什么復古的東西反而更火了？

如果細心一點可能會發現，我們周圍開始充斥著越來越多復古的東西。

根據統計，過去一年里，僅僅在美國一個地方，黑膠唱片的銷量就上漲了50.4%，總共賣了大約3970萬張。

△以至于從前兩周開始，黑膠唱片就在全球開始缺貨了

美國最大的實體書店去年銷量也漲了13%，不得不新開了172家店。

還有膠卷，因為發燒友太多，目前膠卷的價格正在全球暴漲，一躍成了奢侈品。

△諾蘭以熱愛復古膠片而出名，他前幾天公布了自己的新電影《奧本海默》的海報，是用科達的IMAX膠卷拍的

這些東西都是曾經在歷史發展的途中被預測會被科技完全淘汰的東西，但事實證明，當時人們猜錯了。

而在所有越來越受歡迎的復古東西里，最有代表性的是應該是機械表。

每一年機械表在二級市場的行情都在上漲，以至于圈子里開始流行一句話：“炒房炒股，不如炒表。”

（雖然前段時間太過狂熱，這段時間市場熱情又冷靜不少，但整體依然是被看好的）

這個趨勢并不是這兩年才開始的。

2016年，富藝斯拍賣行曾舉辦一場名叫START-STOP-RESET的概念拍賣，專門選了一些歷史上比較罕見的計時腕表， 幾乎每一枚都被拍出了超出預期的高價。

其中有一枚來自上世紀60年代的表，名叫Air Command，是寶珀當年 給美國空軍司令部的領導定制的，只定制了12枚。

這只表當時有點生不逢時，被設計出來后就恰好趕上石英科技的到來，從此被塵封在檔案館里，沒面向大眾銷售過。但在50年后，卻拍出了幾十萬的高價。

沒過兩年，富藝斯又再次找到一枚初代的Air Command拿來拍賣，這次直接被抬高到上百萬的價格。

到2019年，寶珀自己復刻了500只，進行限量發售，還是立刻被一搶而空，后來在二級市場還被溢價出售。

△寶珀限量500枚發售的復刻版本空軍司令，和1960年代的原型很像，圖為《Fine》雜志的大片

于是在去年，寶珀干脆將Air Command正式變成一個系列，依然要等waiting list才能買到。

也就是說，在幾十年前因為電子科技發展而被擱置的物品， 在幾十年后反而因為太紅被正式生產，還供不應求。

△去年，寶珀正式發售了Air Command空軍司令系列

顯然，現代人已經不再那么依賴用手表看時間了，買表大多是為了收藏用的。

△王一博私下因為愛收藏表而出名，就收藏了一枚限量500只的空軍司令，經常在各種活動里戴

那究竟是為什么，機械手表能從最開始的工具，到今天一躍成為收藏界的香餑餑了呢？

很多人可能都好奇過這個問題，但沒有細想過。不過，哈佛商學院有位名叫Ryan Raffaelli的副教授，還真的仔細研究過這件事，甚至還專門為此開過一門課。

△Ryan Raffaelli是哈佛商學院的副教授，專門研究傳統行業如何面對新科技挑戰

之所以前面把寶珀BLANCPAIN單獨拿出來說，

是因為Raffaelli教授的這門課就是以寶珀為案例進行研究的。《紐約時報》曾經把這個案例稱作改變腕表商業史的四大事件之一：

“許多人認為機械表是靠營銷炒作重新火起來的，實際上遠不止如此…… 在寶珀崛起以前，人們都在盯著即將到來的新科技，而它讓人意識到原來傳統和工藝也很有價值。所以重點就在于，當你周圍的人都對未來心灰意冷的時候，你該如何讓他們重新找回希望呢？”

△哈佛商學院的 研究案例里附上了瑞士機械表行業的數據，在1980年初跌到谷底以后，后面反而漲了回來，并漲得更高

值得一提的是，Raffaelli教授的這項研究是早在2013年發表的，次年就獲得了產業研究協會頒發的”最佳論文大獎“，并由此開啟了一個新的議題，叫“技術復興”。

這個議題認為，有一部分復古的產品是注定 會 在沉寂后卷土重來的。

那么，要說清楚今天標題里的話題，以及知道究竟哪些復古的東西能重新走紅，就必須看看這個案例，回到幾十年前慢慢說起：

01

上世紀80年代初的時候，石英表的科技已經非常發達，成本也變得非常低廉 （PS：石英表通過晶體震蕩計算時間，屬于電子類產品，只要有電池供電就行）。

△當時卡西歐的廣告宣稱是最新的科技，可以看出來手表還自帶計算器

盡管瑞士還有些腕表品牌在堅持生產機械表，但已經有50%的品牌撐不下去宣告破產，就連勞力士和百達翡麗也開始用石英，反正行業人人自危，士氣非常低落。

當時有個年輕的鐘表匠，名叫Jacques Piguet，卻依然相信機械表還是未來。

他本身是一家著名機芯工廠的繼承人， 這家廠在業內很出名，一直以來非常任性，只研制那種針對高級腕表的輕薄機芯。

△這家工廠名叫Frederic Piguet，也在業內被昵稱為FP機芯工廠，后來改名寶珀機芯工廠

Piguet希望能做點什么來復興機械表， 但畢竟自家只研制機芯， 他需要一個很好的腕表品牌作為依托，這么一來就盯上了寶珀：

因為寶珀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機械表品牌，歷史可以追溯到1735年，最初除了面向大眾生產手表以外，同時也給軍隊定制足以用來執行軍事任務的表。

（這段歷史我之前寫過，感興趣的可以戳 回顧一下。）

△寶珀早年曾經給法國的蛙人部隊定制過用來執行水下任務的五十噚潛水表

受到了石英科技的沖擊，寶珀從70年代開始就慢慢沉寂了，但也確實從來沒向石英妥協過。

由此可見，想要復興機械表行業，寶珀是個很好的平臺。于是，1983年時，Piguet便找來有高級腕表工作經驗的朋友，決定一起復興寶珀，并制定了一個計劃。

△瑞士高級制表基金會的腕表編年史顯示，1983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石英表品牌Swatch創立，一件是寶珀（Blancpain）重啟

02

他們決定扭轉人們對于機械表的印象：讓手表從看時間的工具變成一件值得珍藏的藝術品。

想得確實挺好，但要轉變人的觀念，做起來可沒那么簡單。

要破局，首先必須先冒險，得和大部分品牌反著來。

當時瑞表品牌們為了提高銷量和收入，每年都讓自家工廠瘋狂生產輸出。

但寶珀改變了每年搶著上新的方式，大大減少產量，只挑選最有意義的幾塊表進行少量發售。

盡管品牌整體的銷量看起來確實少了，但這個方法卻提高了人們對機械表的欲望。（想象現在限量的奢侈品有多火就懂了）

△從當年的廣告可以看出，他們重啟時只發售了四個系列的腕表，精選了曾經最有劃時代意義的表

其次，要對外明確表達自己的態度。

Piguet又給寶珀重新設計了一句廣告語： “從1735年開始，寶珀從未生產過一枚石英表，未來也永遠不會。 ”

△寶珀后來一直沿用了這句廣告語，只做機械表，從來沒生產過石英表

放現在看，這廣告沒什么特別的，但在 當 時有很重大的意義，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因為那時 未來并不明朗，基本每家瑞士表品牌對于自己究竟會不會改生產石英表語焉不詳。 一些表迷也開始持懷疑態度，擔心機械表是不是即將被淘汰停產了。

但這個廣告的出現給了很多依然喜歡機械表的人以巨大的信心。

03

當然，光喊口號沒用，也要拿出實際行動。Piguet也期望利用自家的工廠，花費比以前更大的力氣研制機芯和產品來扶持寶珀的再度崛起。

他先找瑞士政府申請補助，結果……沒批（因為當時政府只給生產石英表的工廠提供補助，這也是為什么大部分的表廠都在轉型的原因）。

于是他和合伙人只能節衣縮食，據說最夸張的時候，兩人為了利用有限的預算參加巴塞爾表展，只能在火車站洗澡，睡在大眾貨車里。

△圖為大眾貨車，以前只有嬉皮士才會睡在這種車里，所以兩人那時被業內戲稱為“高級腕表圈的嬉皮士”

盡管看起來很瘋狂， 但這么一來，這股倔勁倒是說服了很多老一代有情懷的工匠不再放棄，回來重新研發生產（那時候行業里很多年沒人認真搞研發了）。

1983年，他們設計出了一款全歷月相表，這款表搭載了在當時看來很先進的Calibre 6395機芯，可以指示月相、星期、月份和日期

月相腕表屬于瑞士表傳統里非常復古的類型，但寶珀將它搭配上了 比以前更時髦的外形，讓人更過目不忘。

△寶珀有5種不同的月相表情，圖為“月亮美人”女裝腕表的月相臉，帶著一顆可愛的美人痣

到了六年之后的1989年，他們又發布了后來被認為很有劃時代意義的1185機芯。

△1185是高級制表領域最穩定、精準、結構最緊湊的計時碼表機芯，后來很多高級計時腕表的機芯都是在它的基礎之上造的

這種機芯使用了導柱輪+垂直離合系統。

簡單來說：導柱輪可以非常精準地用一根 推桿來啟動計時，并停止，制動和復位，手感順滑。

以前的機芯是水平離合， 磨損齒輪且不夠穩定，而1185改成垂直離合的方式后就好很多，還能防止跳針。

△在網上搜Blancpain，出來的很多照片是關于汽車的，因為他們是很多汽車拉力賽的官方計時，這些比賽對于計時機芯穩定性的要求很高

關鍵是它不僅在技術上更穩定成熟，還比當時最薄的機芯又薄了幾毫米。

因此這個發明后來被很多瑞士高級腕表品牌所采用，但Piguet并沒有私藏自己的設計，他甚至做了決定，讓寶珀也給業內其它品牌提供引擎。

所以如今我們說的寶珀，既指對大眾發售機械腕表的品牌，也指對其它品牌提供支持的寶珀機芯工廠 （Blancpain Manufactur e）。

△Piguet自家的工廠并入了寶珀，成為了如今的寶珀機芯工廠，選址在鐘表界的硅谷“汝拉山谷”，環境可以讓人安靜思考

比如愛彼皇家橡樹的計時碼表，江詩丹頓縱橫四海的計時碼表等等 都用過1185這款機芯。

Jaques這個決策在當時看來，似乎會削弱品牌本身的競爭力，讓人無法理解，但現在回頭再看，確實提高了整個行業的水平。

04

相對來說，這才是讓手表從工具轉向藝術品的關鍵。

Raffaelli教授曾這么點評：

”瑞士鐘表業之所以能幸存下來，一方面是因為有收藏家愿意在拍賣會上不斷刷新價格，而另一方面，更是因為有工匠們拒絕放棄那些看似已經被淘汰的技藝，甚至比之前投入了更多的精力。“

△寶珀大復雜制表工坊的工匠們

至于 收藏家們 為什么 愿意為這些工匠們的 技藝 買單 ，

富藝斯拍賣行的腕表專家Aurel Bacs分享過一件童年的小事，很能解釋原因：

“我自己小時候一度覺得石英表很酷，想要一枚作為生日禮物，但我我爸勸我：石英科技一直在迭代更新，如果再有新一代科技出現，你的表很快就會被淘汰，還不如買機械表，可以用很久。

我沒聽，依然買了。果然沒過兩年就顯得很過時了，而我爸的機械表卻依然堅挺，還因為產量減少在二手市場漲價了，從此我便轉投了陣營。”

△Aurel Bacs（右）后來因熱愛收集機械表而出名

如果說在那以前，人們研制腕表和機芯還純粹是出于實用的標準，那Piguet則是明確讓寶珀直接奔著藝術品和永恒的方向去的。

他們生產的機芯和腕表超越了工具的范疇，被評價 為“以前從未見過的品質。”而 且，正因為機芯更難生產，也導致機械表比以前更難獲得了。

△寶珀在1991年推出的1735 Grande Complication是當時世界上最復雜的機械表，每一枚需要花費兩位制表大師一年半完成，所以從1991年到2009年只生產了30枚，結果全部賣光了，其中最后一枚售價折合人民幣790萬

如同一句表圈名言總結的那樣：“對于石英表而言，你買到的只是手表而已。而在機械表中，你買到的是美，是情感，是地位的象征。”

就這樣，瑞士機械表在人們心中的印象被重新定義了，大家開始把它當做藝術品戴在手上，并真的像藝術品那樣不斷升值。

05

那么，”是所有復古的東西都有機會重新翻紅嗎？“

在哈佛商學院的一篇專欄里，有人拋出過這么一個問題。Raffaelli教授答道：“并不是。它必須超乎實用，讓人在使用時能擁有一種獨特的體驗感。”

如果仔細研究會發現，重新殺回戰場的機械表，最初幾乎都是因為特殊需求而研發的。

比如開篇那枚Air Command ，它的很多功能是基于當年空軍司令部指導作戰的標準而設計的，遠遠超出看時間的基本需要 。

注意看表盤外面這一圈數字，它的數字是順時針慢慢減少的。

這叫做倒計時表圈，原本被用來計算戰斗機燃料儲備剩余的時間

在表盤內，也有著一圈數字刻度，從60一直到1000，它的計量單位其實應該是公里每小時，最初被空軍司令們用來記錄飛行速度。

右側表耳處一共有兩個按鈕， 這是飛返計時（Flyback）的標志 ， 如今 經常在高級腕表上看見 。

它的功能就像名字描述的那樣：按下2點位以后可以立刻開始計時，再按一下4點位按鈕會立刻飛返回原點，開始新一次計時。

這個設計最初是為了方便計算導彈投放的時間。畢竟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少按一次按鈕節省的時間，都可以極大提高戰略精準度。

這些作用放在日常生活中都用不著， 但確實在戴的時候會給人一種特別的感受。

而且作為藝術品來說，也大大增加了觀賞價值， 值得被收藏。

06

但即便充滿故事和體驗，也不足以撐起收藏家們長久的熱情。

Raffaelli教授在那篇專欄里補充道：”但是復古的東西，重新翻紅以后是否能避免曇花一現，還得取決于它的工藝和使用感是否相對以前獲得了提升。“

這就是為什么機械表能重新火起來，遠遠不止靠營銷炒作的原因。

△1960年代最初版的空軍司令機芯拆解圖

新版的 空軍司令在表面上看起來，是和幾十年前同樣的復古設計，但背后的技術早已和當年不可同日而語。

它用到了全新的F388B機芯，是在前面提到的 1185機芯的基礎上設計的 ： 保留了 導柱輪、垂直離合這些先進的 系統 ，同時 做 了升級 。

比如搭載了硅質游絲工藝，可以防止磁場影響，即使受到巨大沖擊也不會有問題。

同時能實現高達5赫茲的運轉頻率，用人話解釋，就是這枚表的走時精度已經能達到1/10秒之高。屬于現在最頂級的技術，哪怕真的用來指揮現代空軍作戰也可以。

除此以外，因為如今計時碼表的布局和以前早已不再相同 ， 為了既保留復古的外形，也能用到最先進的工藝，寶珀機芯工廠的工匠們還 重新設計了整個機芯的布局。

這都需要很專業以及硬核的技術才行。

所以，當幾十年前的設計重新再正式發行時，人們也愿意等waiting list，或許更是因為看好它如今的工藝也具有永恒的收藏價值，至少買回家以后還能放個上百年，說不定還能當個傳家寶。

這一切都要感謝1983年開始的那場逆行。

如果 當年 沒有人站出來對趨勢說不，沒有工匠們對這些“過時”的工藝的堅持，歷史會不會不一樣呢？

買買買的Tips:

01原始版本的空軍司令采用的是深色表盤設計，這是為了提高對比度，方便在黑暗中看見表盤的數字。

△從王一博這款2019復刻版的表盤可以看出來，它的數字特別鮮明

而如今的表盤和表帶則用到了深藍色設計，搭配太陽放射紋圖案。

這一方面是因為顏色更加現代，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如今的指針和時標上涂覆了更先進的超級夜光涂層Super-LumiNova，不用擔心可視度的問題。

02新款的空軍司令表殼還分為紅金和23級鈦兩種版本。

紅金堅固耐用，看起來更復古。

值得一提的是 23級鈦 合金版本，這種金屬很少在制表行業看見，因為平時主要是用在航空航天領域，所以讓表如其名，很有收藏價值。

如果從搭配的角度來看，23級鈦相比起紅金來說要現代一點。

△《體育畫報》的兩組大片，給高亭宇搭配了紅金版的空軍司令，給電競偶像諾言搭配了23級鈦的空軍司令

03原本空軍司令的表盤比較大，而新款的 表盤提供了兩種 尺寸可以選。

一種表殼直徑是42.5毫米，一種是36.2毫米，即使女生手腕比較細，戴著也沒有問題。

價格根據材質和尺寸的不同，公價從127500到227500不等，懂表的應該知道，相對機芯和品質來說，這個價算是超值的，這大概也是搶手的原因之一。

具體的價格和參數可以進寶珀的官網查一下不過因為所有款都缺貨，目前是只接受預定狀態。

04和大部分高級腕表一樣，空軍司令采用了背透設計。

初代的版本是沒有背透的，當然，那時候基本所有的腕表都沒有，是機械表后來轉作為藝術品收藏以后，才有了可以欣賞機芯的背透設計。

而且有個有趣的細節，因為名叫“空軍司令”的關系，所以這款表的背透被設計成了戰斗機艙底蓋的造型。

最后，

雖然今天這個故事源自上世紀80年代，但放現在重新去說或許更有價值。因為如今的世界科技日新月異，常常讓人每時每刻都有種焦慮感。

Ryan Raffaelli 教授曾經在一篇《經濟學人》的文章里這么總結：

“大家在一味盯著即將到來的新科技時往往會忽視掉，人們 愛一樣東 西并不僅僅為了實用 ，有時也是因為這個東西在 美 學 上能提供極大的 滿足感，并且讓他們對自己感覺良好。”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須得先說服自己去相信美和夢想的價值。

（專題制作：Dorism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