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峰改口了，但文科生的處境沒變

聊聊最近張雪峰復播，四萬人擠進直播間。他說：“文科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熟悉他的人都愣了一下，這不是那位說“學文科就是在賭天賦”的人嗎？風向變得太快，快得像一場直播間里的反轉劇。只是，當流量主角輕輕改口，另一端無數文科生的焦慮并不會隨之改寫。

過去幾年，“文科無用論”幾乎成了家長群、升學機構、甚至教育體系里的共識。從高中分科開始，理科意味著未來、算法、科技、AI、年薪百萬，而文科意味著不確定、雞肋、被時代拋下。社會給了理科一條通道，卻給了文科一個“靠天吃飯”的判詞。于是，“學不動理科的才去學文”成了默認邏輯，連不少學生自己都信了。

但問題是——真的是文科沒用，還是我們這個社會已經被“可量化”的思維綁架太久？

這幾年AI、算力、工程、芯片的熱浪，幾乎把一切討論都推向了“能否變現”的維度。理科看得見結果、能產出模型、能帶來利潤；而文科，思考太慢、產出太虛、衡量太難。可是如果一切都要以“收益率”定義價值，那么連教育、文化、哲學、新聞、人文關懷這些事，也都該被砍掉。

理科能造工具，但“為什么要造”這個問題，誰來回答？

張雪峰的改口，是一種“風向的靈敏度”，也是他一貫的流量手法。四年前他鼓吹土木工程，說中國城鎮化紅利、基建永不落幕；四年后，地產冷了，他就開口喊“土木已死”；現在AI當道，文科焦慮，他又說“文科大有作為”。這不是覺悟，這是生意。流量生意的鐵律是：什么話最能引起焦慮，什么話最能引流變現。教育被內容化的結果，就是焦慮成了商品，專業選擇成了營銷劇本。

可現實比話術復雜得多。理科確實在AI時代更吃香，但那只是前5%的頂尖人才。而絕大多數理科生，仍然擠在同一條賽道上，為一份算法崗、數據崗、產品崗卷得頭破血流。與此同時，很多文科生也在默默重構自己的路徑——有人轉向AI倫理研究，用社會學視角討論機器決策；有人做品牌敘事，用心理學和傳播學打磨產品體驗；有人跨界做內容、做戰略、做研究，把文科思維的敏感度轉化為洞察力。只不過這些轉型故事不會上熱搜，因為它們不夠戲劇化。

其實文科真正的危機，不在“無用”，而在“被誤解”。

文科教的是分析、理解、共情、表達——這套能力不直接生產利潤，卻能決定一個系統的文化溫度。它讓人知道什么是誤判，知道技術之外還有人性。一個社會的精神秩序，靠的不是芯片，而是敘事。而我們這個時代最匱乏的，恰恰就是敘事。互聯網的語境里，速度勝過深度，熱度勝過真理，算法勝過人性——這才是真正的“無用時代”。

當我們談“文科生沒出路”，其實是在說這個社會不再獎勵慢思考、不再鼓勵質疑、不再珍視文字。于是家長都去追“計算機+金融+AI”，學生都去卷“復合型理工科”，大學紛紛砍掉哲學、歷史、社會學的招生名額。可是沒有了這些學科的存在，理科的世界就只剩下效率和算力。一個不再討論意義的社會，終究也會失去創新的能力。因為再先進的AI，也只是被人類問題喂養的工具；如果沒人提出新的問題，AI也會停滯。

張雪峰說“文科有用”，其實是無意間說中了真相——文科確實“有用”，只是這份“用”，需要時間驗證，需要社會成熟度，需要一代人有耐心。而我們正處在一個不相信時間的時代。

今天的年輕人被迫在高考志愿上做“經濟學式決策”：專業=收入預期；未來=投入回報率。可等他們走上社會，就會發現另一件殘酷的事：技術的紅利正在被AI吞噬，理科也不再是絕對安全的護城河。到那時，比拼的就不是誰學了理科，而是誰保留了人類的思考力——提問、判斷、溝通、理解，這是文科最硬的底層邏輯。

文科的問題從來不是“學的人太多”，而是“懂它的人太少”。哲學不是讓你抬杠，社會學不是讓你嘮嗑，歷史不是讓你背年代，而是教你怎么看待人性周期，如何從混亂中找邏輯。一個社會真正的理性，是文理交織的結果，而不是單邊勝利。

所以，當張雪峰用流量宣告“文科大有作為”，我并不興奮。因為文科的尊嚴，不該靠任何網紅的改口來背書。那些在小縣城中學寫作、在大學讀社會學、在一線城市寫公號、做編輯、做研究、做創意的年輕人，他們不需要誰替他們定義價值。他們本身，就是這個時代對抗“無意義世界”的最后防線。

張雪峰改口容易，風向轉身也快。

但文科生的命運，從來不是靠一句“有用”來翻盤。真正的逆襲，是在被輕視的地方活出價值，哪怕沒人看懂。

因為到最后，你會發現：理科造工具，文科造意義。

而一個只會造工具、不懂意義的社會，才是真的“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