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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曉寧 | 撰文
王晨 舊夢 | 編輯
這可能是成立30年的翰森制藥(豪森制藥)最“出圈”的一次。
2025年10月30日,當日由胡潤研究院發布的《2025 胡潤女企業家榜》報告確認,翰森市值超過2100億元,創始人、董事會主席和CEO鐘慧娟身價1410億,超過娃哈哈董事長宗馥莉,成為中國第一位出自醫藥健康界的“女首富”。
對于外界這一“封號”,公司維持一貫低調的行為方式,并希望員工們也“保持低調”。
“首富”一稱,是得益于近期公司在港股持續攀高的股價,與此同時,疊加上娃哈哈近期遇上一系列風波導致的核心管理人員的身價縮水,使得前者順位到第一名。
“女首富”這一社會新聞的背后,產業界的聚焦點是“翰森制藥”。 這家成立30年的企業,在多年的供應商和業內人士口中,依然被叫成“豪森”, “翰森“這一上市公司的叫法,新鮮但陌生。
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中國制藥市場的根基和歷史積淀。疊加近期靠一系列規模化BD而出圈,是一個老牌制藥企業如何經歷新時代的典型樣本。
今年以來,港股創新藥板塊超越大盤強勢回暖,在一連串的BD交易帶來的大幅催化之下,翰森制藥作為一家規模型企業,市值距年初漲超100%,這個數字在一眾pharma面前是領先的。
在港股創新藥企中,翰森的故事并不是最熱的,然而鐘慧娟的身價能在一眾創始人中脫穎而出,與其及其女合計超過65%的高持股比例不無關系。
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創立到現在,歷經若干制藥行業發展周期,但創始人持股比例能達到這個數字的公司不多。一般而言,biotech會從天使輪開始就一筆一筆地融資直至上市,資本始終伴隨企業,部分基金還會直接下場投后管理。在各方勢力的交錯中,公司的股權也會被稀釋——公司的決策,也往往受制于股權結構。
和大多數老牌藥企的成長路徑一樣,翰森是靠銷售仿制藥的收入來支持研發創新藥、直至轉型成功,在大方向的戰略層面,一直由伴隨公司創建的核心管理團隊決策。
翰森制藥與恒瑞醫藥,這兩家同樣出身于連云港的公司曾被質疑在運作模式上高度相似。然而2020年左右兩家公司前后經歷了集采陰霾后,它們各自加快轉型步伐,卻逐漸開始走出越來越不一樣的面貌。
同作為醫藥界“仿轉創”的排頭兵,近年“一哥”恒瑞醫藥的創新藥收入比例在50%左右艱難上浮;而規模相對較小的翰森,過去五年創新藥收入比例從10%一路飆升到80%,走出了一條稍為輕盈的轉型之路。
走出連云港
地圖上,翰森與恒瑞的工廠在連云港連云區并立,車程不到20分鐘。這是他們共同的起點,也可以說是中國仿制藥的一個“夢開始的地方”。
這是在國內最早踐行海外原研藥“搶仿”策略仿制藥企的其中兩家,也是頗具代表性的兩家。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中國醫藥產業正處于由計劃體制向市場經濟轉軌的關鍵時刻。彼時的市場,仍由國有制藥廠主導,創新體系薄弱,科研與產業脫節。新興的民營藥企開始登上舞臺。
1992年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為民營資本打開了進入醫藥行業的大門。大量地方企業在政策寬松與需求擴張的雙重推動下涌現,恒瑞、豪森(翰森)便誕生于這一時期。與當時多數藥企一樣,它們選擇了最現實的路徑——“海外原研藥搶仿”。
1995年,恒瑞推出抗腫瘤藥異環磷酰胺;兩年后,翰森推出抗生素頭孢氨芐緩釋片。作為各自的第一款產品,它們的年銷售額都突破千萬元——在那個市場規模尚小、藥品短缺的年代,這不僅是數字的突破,更意味著在中國剛剛起步的仿制藥時代中搶占了先機。
此后20多年,憑借數十款首仿藥,以及市場先發優勢和規模優勢,兩家公司從連云港的小艦成長為產品銷遍全國的大藥企。翰森雖規模不及“一哥”恒瑞,但也始終緊跟在恒瑞、中生、科倫等藥企身后,在仿制藥當道的歷史進程中享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直到2019年,國家醫保局成立一年后,“4+7”集采擴圍的到來。
這一年對翰森來說本是值得慶賀的一年,其在港股上市的第一日市值便突破千億港元,超越藥明康德,成為當時港股最大市值的醫藥股。
6月剛在資本市場上市,9月,令人感受復雜的消息便傳來——公司的核心產品奧氮平片和甲磺酸伊馬替尼片在集采中標了,前者降價63%,后者降價24%。這是一個信號:藥企傳統的盈利方式,將迎來一次大的洗牌和重構。
其中,因電影《我不是藥神》而備受關注的白血病治療藥物“格列衛”,也和翰森扯上了關系,翰森的甲磺酸伊馬替尼片,正是格列衛在國內首個通過一致性評價的仿制藥,在當年被宣傳為“集采后比印度的仿制藥還便宜”。
而沒有在此次集采中標的培美曲塞,雖然降價壓力不會有這么大,可是市場格局卻因集采而改變,導致當年營收增速跌至0.9%。
受集采影響,2020年翰森制藥的營收和凈利潤增速均不足1%。上半年,光是奧氮平片所在的中樞神經系統用藥板塊,銷售額就同比下降40.3%。
——仿制藥的“躺賺”時代,正式宣告結束。2021年,恒瑞碘克沙醇在集采中失標、孫飄揚重新出山力挽狂瀾,又再次說明了這一點。
國家集采的引導策略奏效了。從仿制藥中擠出多余的價格水分后,藥企們力挽狂瀾的方式,只有一條:便是加速發展創新藥。
集采前,翰森發展創新藥的步伐一直不緊不慢,一直到2018年,在公司上市的前一年,公司的八成收入還是來自于仿制藥,僅僅一年后的2020年,翰森上市了重磅腫瘤產品甲磺酸阿美替尼片,這是國產首個、全球第二個三代EGFR-TKI。
翰森從此正式拉開了創新轉型的大幕。2021年,翰森的創新藥收入比例從前一年的18%飆升至42.3%。2022年,雖然公司的營收和凈利潤多年來首次出現了下降,但是創新藥收入撐起了50.6%的半邊天。
這背后是,阿美替尼雖然聲量不如艾力斯的三代,數字也未對外披露,但仍為翰森帶來了可觀收入;而這也說明公司正在靠創新藥,逐步走出對仿制藥的依賴和集采的陰霾。
2024年,翰森的全球研發總部在上海開工。此前翰森已擁有連云港、上海、常州、美國馬里蘭四大中心。
將研發總部設立在上海,這一批公司大抵上還是覺得,需要用一個更大的舞臺,在國家對生物制藥產業的支持下,去加速自己在新時代下的創新效率。
相似的腫瘤管線,不同的“BD運”
阿美替尼并不是翰森異軍突起的全部答案。
三代EGFR-TKI在中國卷成火海的速度很快,到2025年已有7款產品在中國內地上市,包括阿斯利康在國內EGFR-TKI中市占率40%左右的奧希替尼。
在下一個重磅產品上市之前,翰森想要持續提高創新藥收入比例的大幅增長,還有一個重要途徑,那便是BD(對外合作、授權、并購、聯合開發等方式)。
當醫保談判和集采對創新藥來說已是規定動作,僅靠國內銷售成長為biopharma的理想已經不再現實。以強大的研發和造管線能力融入全球研發體系,未上市管線BD出海賣給MNC,從2022年下半年開始逐漸成為國內一眾創新藥企的主流選擇。
隨著交易的頻繁達成,漸漸地,BD的意義不再只是給現金流短缺的biotech“補血”而已。哪家是賣給了一線MNC、哪家是二線、哪家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藥企,首付款和合作條款如何,誰交易做得好、做得多,成了衡量一家創新藥企管線質量是否過硬、BD能力是否“討巧”的標準。
恒瑞與翰森的管線布局,有一些相似之處,比如都很早就大力布局了ADC、GLP-1,可是二者的BD,卻走出了不一樣的路線。
恒瑞在國內license in幾個藥物后,2023年1月招來了行業老將江寧軍分管BD,而后是海外經驗豐富的張穌,改變了將產品賣給“非主流小藥企”、首付款低至百萬美元的BD印象。大象起舞,起初難免有趔趄,在做了一系列讓人難以評價的交易后,2024年5月恒瑞終于以“newco”這個引領行業潮流的新模式揚眉吐氣。
而翰森,在2021年初就引入在研發及BD領域擁有近二十年產業經驗的孫偉勇作為CBO,2023年以來,其主導的交易雖然沒有newco的一鳴驚人,難得的卻是以“穩”字當頭,三年來連續做了5個重要交易,授權出海對象皆為一線MNC或biopharma(GSK、默沙東、再生元、羅氏),首付款都是在1億美元左右的可觀數額。
從交易的資產來看,翰森的5個交易里有3個是ADC,2個是GLP-1。兩種資產翰森都是耕耘多年、有豐富而優質的管線積累,精準踩中了這一波全球BD的兩個大熱領域,成為中國創新藥出海大潮中出色的一份子。
而且,2024年12月授權給默沙東的GLP-1 HS-10322還是一個臨床前資產,首付款1.12億美金,這說明公司對于這個管線并未有很高的投入成本,就能以穩健的BD能力在資產早期就能達成交易,投入回報比達成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數字。
與恒瑞以及其他創新藥企有所不同的是,在license out如火如荼之際,翰森也并沒有停下license in的步伐,難得地在國內扮演著買家的角色,豐富自身的管線及技術。
從2021年開始,翰森陸續買下相關權益的資產有新加坡Carmot公司的一個Claudin 18.2 ADC、德琪的XPO1抑制劑塞利尼索、普米斯的EGFR/cMet雙特異抗體(用于開發ADC)、荃信生物的IL-23單抗、麓鵬制藥的BTK抑制劑等。
同樣是在2021年開始啟動license in,恒瑞卻從萬春醫藥引進的普那布林注冊失利后,短期內沒有引進產品。將萬春告上法庭、接手子公司瑞石的產品運營、以及似乎不再推進海外子公司Luzsana,又被視作是恒瑞在BD和出海方面“保守”的證明。
船大難掉頭。
在一個競爭格局變速遲緩、靠規模取勝的行業,一家企業的行業地位越是顯著,發展邏輯被反復驗證,內部的管理系統就可能越是穩固、越是難以撼動。
恒瑞在努力轉型,但對于市值最高突破5000億的、龐大體量的“一哥”,轉型需要時間。2018年恒瑞的PD-1卡瑞利珠單抗上市后,每年都賣出幾十億元,但對于每年收入體量200多億元的恒瑞來說,這依舊一時無法扭轉恒瑞仿制藥收入占比近半的局面。
而對于近年收入剛跨入百億級別的翰森來說,一款賣得風頭正勁的創新藥,加上幾個穩定出產的BD交易,創新藥收入比例飆升,宣告“轉型成功”,相較而言可以說是輕輕松松。
數字也許只是變革進程中的一個表象。時代斗轉星移,當恒瑞與翰森的賽道,不得不從仿制藥挪移到創新藥的一端,這對雙生子除了“量”以外“質”的不同,也開始顯現。
比如,雖然管線類似,但在BD這個近年創新藥行業的關鍵主題上,關于新鮮血液進入、理念執行的順暢與否,關于交易頻次與質量的穩定性,二者的不同便可見一斑。
成為“一姐”之后
時代會起伏,市場會波動。
翰森市值膨脹帶來的創始人身價暴漲,或許只是作為一種短暫的虛名。誰也不知道這一輪創新藥牛市,究竟是是估值修復、價值重構,還是又一輪泡沫。
哪些是支撐基本價值的不變的東西?
一位和翰森合作多年的供應商依然習慣叫它“豪森”,他回憶:“從它創建伊始,由鐘慧娟組建的核心團隊一直穩定,把持關鍵部門和決策,一直是創業心態,務實高效。雖然引進了許多大外企人才,但企業文化一直沒有改變。“
在浮華過后,行業也許更想看到的是,帶著來自過去的底氣,又沒有如此之重的包袱的翰森,能位居國內“四大pharma”的翰森,處在某種中間地帶的翰森,能成長為一家怎樣的公司。
阿美替尼之后,有望在2027年上市的C-MET抑制劑、GLP-1/GIP雙靶點激動劑,加上翰森在仿制藥市場馳騁多年的成熟銷售團隊,成績值得期待。
但如果將期待值再拉高一些,如果翰森并不滿足于現狀,那么在繁多管線之下,翰森能否做恒瑞作為“一哥”還未做到的事——以更為靈活的體量和敏捷的BD身段,拿國際市場來成就一款First/best in class的重磅炸彈?
這會是翰森能真正擺脫過去的敘事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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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曉寧:MoriW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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