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地鐵口的風(fēng)像一把鈍刀,割不開夜色的余溫。人群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推著,往前,再往前。你站在閘機前,刷卡,進站,低頭,手機亮了一下,是母親發(fā)來的語音:“別忘了今天給你弟打個電話,他最近情緒不太好。”你聽完,沒回。不是冷漠,是知道回了也沒用。你早就明白,期望是一種溫柔的暴力,它穿著關(guān)心的外衣,卻在你最不設(shè)防的時候,給你一記悶棍。
你曾期望過。期望父母懂你,期望朋友挺你,期望愛人永不走。后來你發(fā)現(xiàn),期望不是橋梁,是裂縫。它不會連接誰,只會讓你掉進自己挖的坑里。你以為別人懂你,其實只是他們剛好在你情緒的邊緣,搭了句話。你以為他們會一直在,其實只是他們那天剛好沒別的地方去。
人一旦開始期望,就等于把遙控器遞給了別人。你笑,是因為他們回了消息;你哭,是因為他們沒回。你活著,不再是自己,而是他們反應(yīng)的回聲。你以為你在愛,其實是在等。等一個回應(yīng),等一個眼神,等一個“我懂你”。可回應(yīng)是稀缺資源,眼神是消耗品,“我懂你”是過期不候的幻覺。
有一次,你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張照片,是凌晨兩點的辦公桌,配文只有三個字:“還在熬。”你發(fā)完,刷新,再刷新。十分鐘,二十個贊,唯獨沒有那個人的。你刪了照片,也刪了那個人。不是你矯情,是你終于承認(rèn),你等的不是贊,是心疼;不是評論,是擁抱。可心疼和擁抱,從來不是按贊就能發(fā)貨的快遞。
不對任何人抱有期望,不是冷漠,是清醒。是你在一次次深夜的對話框里,看著自己綠色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像石頭掉進井里,連回聲都沒有。是你在一次次“改天吧”“最近忙”“回頭說”里,聽出了“不必了”的弦外之音。是你終于明白,人不是被背叛才失望的,是被自己騙得太久才清醒的。
你開始不再問“你怎么了”,而是說“我在這兒”。不再等誰來救你,而是自己先學(xué)會游泳。不再把情緒掛在別人的衣角,而是學(xué)著收回來,疊好,放進自己的抽屜。你開始知道,真正的自由不是“想干嘛就干嘛”,而是“不想干嘛就不干嘛”。不期待,就不討好;不討好,就不委屈;不委屈,就不恨。
可這不代表你不再愛。你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愛。你不再用“你應(yīng)該”開頭,而是用“我可以”結(jié)尾。你不再問“你為什么不”,而是說“我理解你不”。你不再把愛當(dāng)成投資,指望回報,而是當(dāng)成禮物,給得出,也收得回。你開始分得清什么是“我希望”,什么是“我要求”;什么是“我愿意”,什么是“我犧牲”。
你也開始看得見別人。那個從不回你消息的閨蜜,其實正在照顧抑郁的丈夫;那個總爽約的同事,每天下班要趕去醫(yī)院陪母親化療;那個你說“他變了”的人,其實只是終于學(xué)會了不再對你表演。你不是原諒了誰,只是不再用自己的劇本套別人的生活。你不再問“你為什么不按我想的來”,而是開始想“原來你是這樣活的”。
不對任何人抱有期望,不是放棄,是放下。是你終于不再把幸福拴在別人的褲腰帶上,而是把它安在自己的心口。你開始早起,不再是為了趕上誰的節(jié)奏,而是為了聽一聽鳥叫。你開始做飯,不再是為了拍給誰看,而是為了聞一聞米飯熟了的香氣。你開始散步,不再是為了“偶遇”,而是為了看看天色怎么一點點暗下去。
你還是會難過,只是不再找人解釋。你還是會哭,只是不再等人擦淚。你還是會孤獨,只是不再把孤獨當(dāng)成病。你開始和自己下棋,不急著贏,也不怕冷場。你開始和自己喝酒,不為了醉,只為了敬。你終于成了那個“不說話也沒人覺得他奇怪”的人,也成了那個“說話也沒人覺得他必須說”的人。
有一天,你接到母親的電話,她說你弟最近好多了,還問你怎么不打電話了。你笑了笑,說:“我怕他嫌我煩。”母親說:“他那天還說,你以前老嘮叨他,現(xiàn)在倒安靜了,挺不習(xí)慣的。”你掛了電話,站在陽臺上,看著遠(yuǎn)處的云,像一條沒系船纜的船,飄啊飄,不靠岸,也不翻。
你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人問你:“你以后想成為什么樣的人?”你說:“想成為一個不被任何人失望的人。”現(xiàn)在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你終于可以對自己說:“我沒有成為誰的誰,但我終于成了我自己的我。”
這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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