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沒有故事,只有一場突如其來、撕破夜色的事故。
01
一個男人懷里抱著一個似乎失去意識的女人。另外兩個女人蹲坐在地上。十幾名代駕司機圍在一旁,交警正給其中一名報警的代駕伙計做筆錄。
——送完第四單,我剛下車,就被深夜路邊的景象釘住了。
我穿過雙向四車道,停在事故現場對面問一個同行:“咋了?人被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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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連撞三人,跑了。”他指了指男人懷里的女人,“那個,是被撞飛起來,砸在路邊車上,又摔到地上的。”
“鬧市里開這么快?”
“十有八九是喝酒了。”
我看著周圍那么多代駕同行,一陣無力:“現在代駕這么便宜,能喝酒開車?”
“這人可把亂子挏下了(闖大禍了)。”他嘆了口氣,“牢是坐定了……咱代駕錢沒掙下,全當上熱心好市民了。”
片刻后,救護車的鳴笛劃破夜空,帶走了昏迷的女人,也帶走了現場最后一絲喧鬧。一種為生命擔憂的、無聲的壓抑,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02
兩三分鐘后,一個穿黑棉襖的男人沖過來,對著報警的代駕司機喊:“人呢?是不是你撞的我媳婦?”
“我是報警的,撞人的跑了。”
黑衣男怔住,聲音低下來:“謝謝。”他抱緊地上那個蹲著的女人,沒再說話。
又一輛出租車停下,一個黃外套男人沖下來。他看了眼另一個受傷的女人,立刻朝代駕司機吼道:“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
交警解釋:“他報的警,正在查。
黃衣男子調轉矛頭:“我從接到電話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你們就在這里干等?等撞人的人酒醒嗎?”他操著蹩腳的西安方言,言辭激烈,“你們的任務就是天天貼條子嗎?攝像頭抓不到人嗎?”
他的憤怒引人側目。我看了眼路邊的非機動車道,停著一排甚至兩排汽車,這確實是古城的交通詬病,之前去浙江、廣東,那里非機動車道中間是有隔離樁的。若這里有明確的非機動車道,或許這場慘劇不會發生。
黃衣男仍舊在咆哮,某種程度上,我理解這種“罵街”式的急切。它或許不夠理智,但源于最真實的痛苦與無助。
交警保持克制:“事故科負責查車,如果你覺得我們哪里做的不好,可以向上反映。”
又來了兩輛救護車,黃衣男子說人沒抓到不去醫院。他撥通投訴電話憤憤道:“我不管他們什么科負責什么案件,總之把人晾在這就是不行……”
03
幾分分鐘后,一輛出租車悄無聲息地停在我面前。女司機搖下車窗,壓低聲音:“唉,你知道抓到人了嗎?”
我一愣:“你……是有線索?”
“對,”她點頭,“能不能幫我悄悄叫個交警過來?”
我心里一暖。“熱心好市民”,原來不只是調侃。
我走過去,拉住正被投訴的交警的胳膊,觸感沉甸甸的,充滿安全感。我湊近他耳邊:“那邊有個出租車女司機,說是有線索。”
交警立刻坐進她的副駕。透過車窗,我看見她正在調取行車記錄儀。在這個憤怒與悲傷交織的漩渦里,這輛安靜的出租車,成了唯一指向真相的燈塔。
三五分鐘后,一輛警車在出租車前面停下,交警從出租車走下來。
下一刻,我聽到黃衣男子喊聲:看!事故科的警察已經來了,就在車里邊坐著。就是這樣辦事的嗎?就是這樣為人民服務的嗎?
所有人都在他身邊圍著,沒有人勸阻。這時,我只覺著那聲音聒噪刺耳。
我看了一眼事故科的警車,里面空蕩蕩的。真正的辦案人員,正擠在出租車里,緊盯著那塊小小的屏幕,從夜色中捕撈真相。那一刻,真正的專業與效率,在沉默中運行。
04
我揪著的心終于沉下。結果應該很快就會出來了。
我打開前日晚同行推薦的,有返程功能的平臺,騎上車朝家的方向緩緩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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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10分鐘后,手機亮起兩條紅色:一個接駕1.6公里,預估費用109元,能順路捎到離家僅3.8公里的訂單。
這是代駕群里人人渴求的“神單”:神在特惠單滿天飛時,仍有人下尊享訂單;神在它的順路程度,讓前一晚25公里的絕望歸途,不再重演。
今夜,我目睹了交通法網如何追捕罪惡,也受惠于代駕平臺的偶然仁慈。我們每個人都穿梭在無數個這樣的系統之間,時而被其灼傷,時而被其溫暖。
送完最后一單的回家路上,我沿途拾取了些散落的葉片,期待孩子在第二天的手工課上,用它們拼湊出一朵并不絢爛,但充滿能量的希望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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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會堅持記錄這些散落在古城夜色下的碎片,因為它變成了自我療愈、與世對話的方式,更是在為自己的靈魂劈柴、生火、燒一鍋驅寒的暖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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