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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問同樣的問題:我這個產品能不能成功出海?”前FDA資深專家、瑞寧康生物創始人王亞寧的這句話,道出了當下中國藥企的普遍焦慮。
過去幾年,“出海”幾乎成為中國創新藥行業最熱門的關鍵詞。它不僅是檢驗產品成色與創新實力的試金石,更寄托著企業突破增長邊界、走向全球市場的長期愿景。但具體該怎么走,許多企業仍在摸著石頭過河。
“像百濟神州這種完全自主的模式,是出海的‘最高級’,研發、注冊、生產、商業化全部自己做,甚至在海外建廠,但絕大多數企業做不到。目前最主流的,是把產品賣出去的BD模式。”王亞寧坦言。
不過無論哪條路徑,中國藥企都面臨著從“本土創新”到“全球競爭”的全面考驗。什么產品能成功BD?海外臨床怎么做?成本如何平衡?商業化又該如何推進?……這些問題沒有標準答案,只能在實踐中不斷校準。而持續厘清這些核心命題,本身就是向前邁進的關鍵一步。
什么產品能BD?
在中國藥企的BD敘事中,產品是起點。但要被MNC看中,最基本的第一條,就是管線要在其規劃的范圍內。王亞寧指出:“MNC都有自己專注的賽道,這個要匹配上。假如說你做的是CNS,結果人家根本就不關注這個領域,那么BD的可能性從一開始就微乎其微。”
而真正決定BD成敗的遠不止于此。他拋出了一個更為關鍵的洞察:“我覺得fast-follow是BD成功率最高的,反而first-in-class這一類產品比較難。如果你手里同時有一個fast-follow和一個真正的first-in-class,帶去JPM、BIO這些會議上推銷,最受歡迎的一定是fast-follow。”
原因非常樸素:前人已經把路走通了。比如說有一個first-in-class產品II期已經成功了,成功率基本上已經鎖定,只要跟得足夠快,當別人完成II期時,你已經啟動臨床,甚至連I期都完成了,只差一個II期的時間。這樣的產品,對MNC而言是低風險的補位資產,即使研發進度落后,處于第2、第3,甚至第4位,依然具備可觀的BD價值。
當然,前提是fast-follow要做出差異化。“我賣貨的時候也看到了那么多買貨的人想看什么。其實很簡單,一個是藥理活性,活性將來針對的是療效,一個是毒性,還有一個是藥代,就這三個東西。所謂差異化,就是指在這三者中,至少有一項能做得更好。如果在這三個核心維度上都說不出的任何優勢,頂多就跟之前的產品一樣,那推起來就比較困難。或者人家就覺得是個me-too,看完以后基本上沒人出手。”王亞寧解釋道,“如果真正做出me-better,像PD-1/VEGF雙抗這種,就不是你去找別人,而是別人來搶你的東西了。”
反過來,為什么這么多ADC可以在早期賣出好價錢?為什么有些I期剛做完、甚至臨床前項目也能拿到海外BD?原因同樣一致——這些都是fast-follow賽道,而且療效優勢很明顯,哪怕還沒進I期臨床,根據動物試驗的腫瘤抑制效果就能判斷出來。如果確實是有差異化優勢,那BD的估值邏輯也很明確,就越早BD越便宜,肯定是做完了I期更貴,做完了II期又翻好幾倍。
回到差異化本身,王亞寧強調:“有效性、安全性和藥代,這三個東西你一定得講出點故事來。”哪怕這些潛在獲益現階段還無法被完全證實,但至少提供了一定的方向和依據,MNC在做決策時也會評估這些潛力。
真正的難點其實在另一層:如果first-in-class分子設計得非常出色,幾乎沒給fast-follow留下什么空間的話,那后面想做出差異化非常困難。差異化的基礎,就是前者必定存在某些局限或不足。
歸根到底,BD雖然看似是“把東西賣出去”,但本質上是一次全球競爭體系下的實力校驗。選準賽道、踩對節奏、做出差異化,才是項目能真正站上全球牌桌的底層能力。
海外臨床的“理想模式”
提到出海,很多企業都會陷入一個誤區:既然美國是全球商業化價值最高的醫藥市場,那要進入這個市場,是不是I期臨床就要跑到美國去做?
事實上,沒人問臨床前要不要去美國。不管是中國CRO做的體外和動物試驗,還是美國CRO做的,FDA都接受這樣的數據,這其實是同樣的問題。
“FDA并不認為早期的臨床試驗一定得放在美國,甚至必須高加索這種白人的人種,或者說用代表美國人種做出來的早期臨床試驗他們才認可。”王亞寧的判斷非常明確,“健康人的I期就更無所謂了。另外可能有一些適應癥,像癌癥直接就要用患者,但即便如此,我覺得也可以把早期的這些I期,甚至II期都放在中國做,也就是說這些試驗沒必要放到美國去做。這種模式的最大的優勢其實也很明顯,更容易掌控、更快、更便宜。”
如果是以BD為理由去美國做I期,王亞寧認為這是對一些大企業看I期數據的一種誤解,“他只是想象的說,要有點美國人的數據會更有說服力。但至少我接觸的BD對象,這些大企業沒有說對中國的I期數據都不相信,一定要看到美國的數據才愿意做BD,或者說認為中國數據不可靠的情況其實越來越少。真實的BD需求中國早期數據完全可以滿足。”
然而,當目標變為未來在美國商業化,到了后期臨床也就是所謂的注冊性III期臨床,這個階段還是要出去的,必須得承擔這個成本,也必須承擔國際多中心試驗的復雜性。在他看來最理想的模式是:I期甚至II期臨床都在中國做,拿著這樣數據去說服FDA,不需要在美國做II期劑量探索直接上III期。
與FDA的溝通能力也很重要。“在不做橋接試驗的情況下直接進入美國III期臨床,大家可能覺得有難度,這就需要溝通團隊精確把握負責這一疾病的臨床部門的立場與傾向。我認為現在大多數FDA臨床部門還是認可的,但也有一些比較保守的部門,或者是對劑量要求非常高的,需要有一些美國的橋接數據。”王亞寧道。
此外,如果項目已被BD給跨國藥企,對方出于商業化成功率的考慮,有時候比監管層更謹慎,反而可能主動要求增加橋接數據。最終目標是選出來劑量,保證III期的成功率,并不是純粹的為了豁免這個試驗。少做不是目的,目的是少做了還能保證成功。
當項目進入III期臨床,才迎來真正的考驗。王亞寧表示:“III期就以美國為主,然后做全球多中心把中國也包括進去,我覺得美國是很容易接受這種III期試驗設計的。當然這也要和中國的CDE溝通好,早期臨床都是中國人的數據,只是III期大樣本量的時候少一些,也容易走得通。有些適應癥美國是需要兩個III期的,沒有的話那就更容易處理了。”
無論是針對產品本身的特性,還是中美兩地在種族、臨床實踐等方面可能帶來的差異,企業都必須在III期之前充分評估,再據此決定布局,構建一條與自身節奏、成本、資源和未來注冊路徑相匹配的最優解。
成本的真實權衡
為什么大家不愿意把臨床試驗放到美國去做?表面原因是貴,深層原因則是體系差異帶來的“隱性成本”,團隊、管理、溝通、流程,每一個變量都可能被無限放大。
對中國企業而言,絕大部分研發人員在國內,本身就不具備在美國開展工作的土壤。而借助CRO在美國開展試驗,成本也會迅速成為沉重負擔。“中國CRO和美國CRO價格相差近7倍。美國CRO不會像國內這樣激烈內卷,行業早已形成穩定的價格共識,沒人愿意打破這個體系。”王亞寧說。
除了CRO費用,另一類重要成本來自本地團隊建設。像百濟神州這類在美國設有本土團隊的企業,雖仍以CRO為主要執行方,但沒有時差,可以和科學團隊及時溝通反饋,甚至可以派人去現場監督,這就是在美國設site的優勢。
“在美國設site,搭團隊的成本其實并不大。”王亞寧進一步補充,“這很大程度取決于創業者的運營思路,成本無外乎是人工和場地。如果我創業的話,不需要專門的office,現在只要有網絡,在哪都能工作,那租場地的成本就省掉了。接下來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在最低人工的情況下還能招到更好的人才。這就是一個悖論了,要招好的那就是貴,便宜可能招到的就一般。”
目前,多數中國企業在美國沒有團隊或者僅設一兩名人員,科學團隊都在中國。這種“遙控”模式下,CRO運營或者試驗過程中出現問題,需要線上與國內團隊溝通協調。但在相對成熟的疾病領域,與經驗豐富的CRO合作,即使溝通稍微差一點,也不算是太大的問題。
“要是想平衡成本和速度,一個很好的備用方案就是去澳洲。”王亞寧給出Plan B,“澳洲的準入比美國甚至中國都要容易,尤其是早期臨床試驗,價格相對于美國要便宜一些,而且速度也可以,納入一定比例白人受試者,將來向FDA遞交數據也更具說服力。只要不是III期試驗,FDA對人種也沒有那么嚴格的要求,尤其是川普上臺以后。”
商業化才是“終極考驗”
獲得FDA批準,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將藥品成功商業化,真正在美國市場實現銷售回報,才是出海的終極考驗。其中,最大的挑戰源于美國由保險體系與藥品福利管理機構(PBM)深度綁定的、高度復雜的市場生態。
“最大的難題是定價與醫保準入。”王亞寧感慨道。在美國,藥品定價并非簡單的成本加成,而是一套由多方利益驅動的精密系統。一個看似反常的現象是:為何PD-1批了那么多,后來的產品價格不僅沒降,反而甚至比首個上市的更貴,但它依然還能賣出去。
這背后的核心在于PBM扮演的“中間人”角色。PBM本意為控制藥價、服務患者而設,如今卻演變為價格難降的關鍵一環。藥廠與支付方(保險公司)之間的談判,由PBM主導。它通過管理“處方集”(formulary)——即醫生開藥時的優先順序清單,掌握了藥品市場準入的“生殺大權”。
藥廠為了進入處方集,需要給PBM大量回扣(rebate)。價格越高,回扣空間越大,PBM及其他相關環節獲得的收益越多。任何后來者試圖通過降價來競爭,都會壓縮整個鏈條的利潤空間,大家都不高興。
另一個讓小企業處于劣勢的機制是bundle(打包)。大藥企往往在多個疾病領域有豐富的產品線,它們會把多種藥物打包,整體給出一個更優惠的價格。王亞寧以促紅細胞生成素(EPO)為例解釋道:“安進的EPO是注射劑,后來出現了更便捷的口服藥,都打破不了原來的EPO市場,就是因為大藥廠有這種捆綁式的保險協議。保險公司不可能只買一種藥,取代原來的EPO,那安進其他幾個藥的bundle優惠價都不能享受了。”
所以bundle是大藥廠非常有利的談判籌碼。對于保險公司或者PBM來說,一旦選擇了小公司的新產品,就將失去整體折扣,導致總成本上升,所以他們寧愿用bundle里的產品。這就是小公司單品在美國市場上準入的最大壁壘。
正因如此,很多企業會選擇把商業化交給成熟的公司去做,對方能直接把新產品加到已有的bundle里,這樣很容易就能進入醫保。
和黃醫藥信息技術副總裁唐飛在2025 Veeva中國研發及質量峰會上分享的出海歷程,恰恰印證了海外商業化路徑的復雜,“歷經8年全球化布局,呋喹替尼成功在美、歐、日上市。從最初計劃自建銷售團隊,到兩年后最終選擇與武田制藥合作,結果證明,利用他們的全球網絡比自己單打獨斗更加有效。”
結語
出海,是一場考驗戰略耐力的長期征途。據醫藥魔方統計,截至2025年10月21日,中國創新藥對外授權總金額已超過1000億美元,全球都在見證中國創新的崛起。
而站在新的起點,擺在行業面前的已不只是“走出去”,而是能否在復雜的全球體系中站穩腳跟,走出更多“百濟神州”式的范本。這條路注定漫長,但方向已然清晰。下一批擁有全球競爭力的中國藥企,或許正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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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Robin-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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