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歐元區在即——保加利亞難過“預算關”

圖為索非亞街頭。 鄭彤彤攝

保加利亞財政部月初公布了《2026年國家預算草案》及更新版中期預算預測，引發社會多領域持續強烈反對。批評意見認為，該預算不僅改革力度有限，甚至可能削弱經濟增長動能，擴大社會不平等，并讓國家在未來數年面臨債務加速攀升的風險。迫于壓力，保加利亞政府宣布暫時撤回預算草案。加入歐元區在即，保加利亞國內圍繞公共財政的深層矛盾及政治緊張局勢仍未平息。

根據草案，2026年預算收入預計為514億歐元，支出為551億歐元，赤字將控制在國內生產總值（GDP）的3%以內，以符合歐盟財政規則。政府提出多項增收措施，包括將股息稅由5%提高至10%，提高卷煙與煙草制品消費稅，強化高風險貨物與電子運輸追蹤監管，并要求所有銷售活動通過稅務局批準軟件系統進行強制性申報。官方認為，這些安排將增加財政收入、打擊影子經濟、提升稅收透明度。然而，預算的支出端卻延續行政體系膨脹的趨勢，2026年公共部門工資支出預計將增加逾12億列弗，人事成本整體增幅將超過14%，而資本投資占比仍處于歐盟低位。

比起收入與支出結構，債務前景更被視為真正的隱患。中期預測顯示，保加利亞公共債務規模將在2026年達到約376億歐元，占GDP的31%，2027年升至435億歐元（34.2%），2028年則攀升至490億歐元（36.6%）。批評者認為，債務增加并未與促進生產力的投資掛鉤，而是主要用于彌補預算缺口，使國家長期財政可持續性承受壓力。按照《馬斯特里赫特條約》，歐盟成員國財政赤字不得超過GDP的3%。有學者直言，如果沿用目前路徑，保加利亞很可能在2027年前后觸及“超額赤字程序”的門檻，甚至不久后可能面臨債務危機風險。

保加利亞國民議會議長拉婭·納扎爾延在預算草案公布后將其形容為“平衡的、保守而非改革性”的預算，并強調作為保加利亞首份以歐元計價的預算，其核心目標是維持金融穩定并確保順利過渡到歐元區。然而，觀察人士普遍指出，這份所謂“保守”的預算并未體現在控制開支或結構優化上，而是以增稅和繼續舉債為主要支撐，缺乏提升長期競爭力的戰略性安排。

預算草案對預期收入的樂觀態度招來了質疑。保加利亞產業資本協會大會主席瓦西爾·維列夫指出，預算對增值稅和企業所得稅收入的增長預期“完全脫離現實”，今年增值稅的增長幅度便僅為計劃的一半。維列夫對政府期望通過整頓灰色經濟獲得35億歐元收入的設想也表示懷疑。他認為，如果這些樂觀預期無法兌現，當局勢必會通過會計手段掩蓋赤字，這將損害財政透明度與政府公信力。

增稅與提高社保繳費的措施同樣引起了爭議。前勞動與社會政策部長赫里斯蒂娜·赫里斯托娃認為，提高稅負不但無法減少影子經濟，反而讓逃稅更具吸引力。她警告，企業為轉嫁成本可能提高售價，進而推升物價并導致部分工人面臨失業風險。“團結”工會組織更明確反對提高養老金保險繳款比例，強調新負擔對工人和雇主都不公平，還將削弱中小企業的競爭力。有計算粗略估計，對于一個平均月凈收入2000列弗（約合1022歐元）的人來說，這意味著每月將增加50列弗至60列弗的社保開支。

歐盟層面同樣表達了擔憂。近日，歐盟委員會在向成員國提交的2026年經濟優先事項報告中強調，保加利亞2026年預算草案可能無法完全符合歐盟現行財政規則。目前，該國已被歐盟列為存在偏離凈支出建議路徑風險的成員國之一。

在輿論與基層抗議不斷升級的背景下，政府最終宣布撤回預算草案。保加利亞總理羅森·熱利亞茲科夫和財政部長特梅努日卡·佩特科娃于2025年11月28日與雇主和工會代表舉行了會議，聽取后者的修改意見。政府將于近期把修改后的預算草案重新提交議會進行批準。

保加利亞“趨勢”研究所政治分析師迪米塔爾·加內夫對記者表示，該國社會緊張本已積累良久，而預算草案成為引爆矛盾的導火索。長期以來分散在不同議題的民眾情緒首次在預算問題上形成廣泛聯盟，從反歐元化團體到對司法系統不滿的群體都站到了同一陣線上，給政府帶來前所未有的政治壓力。

加內夫認為，過去4年來，保加利亞公共財政理念已從1997年以來的財政紀律模式偏離，而政治危機導致各屆政府在面對選舉周期時均不愿減少社會支出，使赤字和債務問題不斷累積。他認為，這份預算草案只是這一趨勢的延續，而非根本性轉折。

根據加內夫的預期，政府在修改預算草案時將會“軟化”最具爭議的部分，例如將社保繳費增幅從2%降至1%，取消提高股息稅，以及撤回涉及強制軟件申報系統的規定，以爭取預算通過。然而，這將進一步減少財政收入，使赤字與債務攀升速度更快，而政府不愿削減社會支出或進行結構性改革，使財政調整空間更加狹窄。

加內夫認為，保加利亞目前因加入歐元區的談判而獲得歐盟一定程度的寬容，但這種寬容將在2026年1月1日之后迅速消失。屆時，國家將不得不面對來自布魯塞爾更嚴格的財政規則與潛在的懲罰程序。與此同時，保加利亞長遠政治愿景也將面臨空窗。隨著加入歐元區進程接近尾聲，社會大眾與政治精英尚未形成新的宏大目標，而公共財政危機可能成為未來政治議程的主軸。

盡管預算草案已暫時撤回，但圍繞收入現實性、債務可持續性和結構性改革缺位的質疑并未消散。各界普遍認為，預算草案的修改無法掩蓋國家正面臨的深層財政困境，而真正的抉擇時刻——削減支出或進一步加稅終將到來。保加利亞能否在歐元區過渡期內穩住經濟與社會預期，成為未來數月乃至數年的核心挑戰。（經濟日報駐索非亞記者 蔡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