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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海彼岸表達虔誠
(節選)
作者:常任俠
本文摘自
《海上絲路與文化交流》
1985年12月3日,中國第一條貨輪海運郵路開通,為現代物流史寫下新篇。然而,中華民族面向大海的探索,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為久遠和壯闊。
這并非歷史的起點,而是一場跨越千年的偉大傳承。早在公元399年,高僧法顯便以血肉之軀劈波斬浪,踏上了“海上絲綢之路”,其歸程之艱險,堪稱一場偉大的壯舉。學者常任俠在《海上絲路與文化交流》中深刻指出,驅動商船與僧侶遠航的,是利益,更是對知識與信仰的虔誠。
從法顯、鑒真到今天的遠洋貨輪,變化的只是舟船的形式,不變的,是向大海深處探索、與彼岸世界溝通的永恒渴望。閱讀此文,讓我們知悉來路,更懂當下。
西南海上絲路的展開,商人與僧侶,實為先導。商人逐利,雖歷驚濤駭浪,也無所不往。僧侶以對宗教的虔誠,跋涉萬里,敢舍身命,以求達其愿望。商旅來往海上,不知始于何時;若佛教的傳入,則相傳始于漢明帝永明年間——有永明三年(60)、十年(67)、十三年(70)諸說,均在1世紀時。以前張騫奉漢武之命,出使月氏(公元前122)已知有身毒(即印度),又見邛杖、蜀布(蜀中以產絲織蜀錦著名),這種商品之傳入月氏,早于佛教之傳入中國約二百年。它是從哪條道路傳到月氏的,現在尚無可考。不過商品的流通,較佛教為早,這大概是可能的。漢明帝之派遣使者,尋訪佛法,與以前秦皇漢武派人去海上求仙,以求長生福祐,大約有同樣的希冀心理。其后宗教被作為一種統治的工具,則是另一用途,歷世很久。
其初佛教徒的來往,多由中央亞細亞的陸路。漢時東來譯經的有僧俗十人,其中印度人四、安息人二、月氏人二、康居人二,都是由北路東來,尚無漢僧西去。據《后漢書》卷八十八說:“世傳明帝夢見金人,長大,頂有光明。以問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長丈六尺而黃金色。’帝于是遣使天竺,問佛道法,遂于中國圖畫形象焉。”晉袁宏《后漢紀》的記載與此略同。又《佛祖統紀》等書也記其事。傳蔡愔于明帝永平初遣赴大月氏,至永平十一年(68年,一說永平九年)偕沙門迦葉摩騰、竺法蘭東還洛陽,當時以白馬馱經及白氈裹釋迦立像,因在洛陽城西雍關外建立白馬寺,并在寺中壁上作千乘萬騎三匝繞塔圖。《魏書·釋老志》說:“自洛中構白馬寺,盛飾佛圖,畫跡甚妙,為四方式。”又說:“明帝令畫工圖佛像,置清涼臺及顯節陵上。”這是中國最初自作的佛教畫,可惜已隨古建筑而毀滅了。據此則造像、畫佛、造塔的圖樣,最初都是從印度傳來的。
以前梁任公先生認為《四十二章經》非漢人所譯,并疑迦葉摩騰、竺法蘭兩人并不存在。據馮承鈞氏的研究,佛經作偽者,尚不止此,如《正法念處經》其第七品中之閻浮提(Jambudvīpa)志,即轉錄印度史詩《羅摩衍那(Rmyana)》的文字,決非佛說。但元魏時的譯者波羅奈(Vrnasī)婆羅門波若流支(Prajruci)還是真有其人的。不過由漢至三國時,譯經者多為印度及中央亞細亞人。佛法先傳播于安息、月氏、康居、龜茲等地,即由這些國人轉譯而來漢地。有的同是一書,內容詳略不同,文風也不同,它所從來的語言也不同。因此東晉的法顯,唐代的玄奘、義凈等,決志西游,尋求佛法,希望得到梵本,加以訂正,也已疑心過去的譯本難免訛誤,發愿加以重譯了。
據馮承鈞氏所著《歷代求法翻經錄》,自漢至唐,凡有翻經述作者,共二百人。其由中國赴印度途經南海者,以法顯為首。法顯常嘆經律缺誤,誓志尋術,公元399年,與同學慧景、道整、慧應、慧嵬等同往印度,由陸路經中亞,過張掖,與智嚴、僧紹、寶云、僧景等相遇,同行到敦煌。法顯等五人先行,智嚴等后至,共到焉夷國(即今焉耆)。法顯等五人,度蔥嶺,到北印度,過犍陀衛國(Gandhavatī)、竺剎尸羅國(Taksail,Taxila)、迦膩色迦(Kanishka)、起塔之、弗樓沙國(Purusapura)。寶云、僧景二人自此還。
慧景、道整、法顯共三人,南度小雪山,慧景道卒,由是法顯、道整再進,觀禮諸佛跡。法顯本求戒律,而北天竺諸國,皆師師口傳,無本可寫,于是到中印度,在巴連弗邑(Ptaliputra,今巴特那)摩訶衍(Mahyna)僧伽藍(Samghrama),得摩訶僧祇(Mahsmghika)(即大眾部)律一部,復得一部抄律,有七千偈,是薩婆多(Sarvstivda)(即說一切有部)律。復得其他經卷。
法顯住巴連弗邑三年,學梵語梵書,道整留此不歸。法顯欲令戒律流通漢地,于是獨還。順恒河東下。歷瞻波國(Camp)到多摩梨帝國(Tmralipti),住此二年,寫經畫像。附商舶泛海至師子國(Ceylon,今斯里蘭卡),又住此國二年。得其他律藏長阿含、雜阿含及雜藏(Ksudraka Agama)(即小阿含)一部,皆是我國所無者。再載商人大舶。東下二日,便值大風,船漏水入,如是晝夜十三,到一島邊,補塞漏船。于是復前九十日許,乃到耶婆提國(Yavadvīpa,即爪哇),停此五月,復隨其他商人大舶,以四月十六日發,東北趨廣州,行一月余,遇黑風暴雨,諸商人歸罪于顯,議置之海邊,得施主的抗救幸免。經七十余日,始西行求岸,又經十二日,至七月十四日,漂抵長廣郡不其縣牢山南岸[牢山在今青島,《魏書》作勞山,屬不其(音基)縣],這個南海行程,作一結束。
法顯俗姓龔,平陽武陽人,于399年首途,由陸路往,由海路返,經歷諸國,前后凡十五年,以宗教的虔誠,成此偉大的壯舉。在我國航行這條海上絲路有記錄可考者,佛僧中當推法顯為第一。其所攜回的經律佛像,身歷的佛教史跡,刊之后世,確實可信。我于1945年赴印度,住圣蒂尼克坦(Santiniketan)講學,1956年夏旅行中印各地,曾于諸史跡,一一考察,并攜顯師《佛國記》。于王舍城靈鷲山七葉洞顯師逢黑獅子處,親見此獸,跳躍而來,可證前哲一無妄語。至其海途所經,險遭不測,氣象暴變,幾至覆舟,彼時艱險,或逾陸路。前賢開此新道,后之繼者,因以日多。但中國赴印僧人,由大海而西者,多在玄奘法師西行之后。玄奘往返,皆遵陸路。由南海航行者,據馮承鈞氏《歷代求法翻經錄》所輯,有三十余人。他們以晉代的法顯最早由南海歸航。其他自常愍以下,皆是唐代佛教僧人,皆來往于海上。有些人死于海上的風濤;有些人染上了熱帶的病患,大愿未成,早年逝去;有些人眷戀佛土,一去不歸。但他們敢于在這條海洋的旅程上,冒險遠游,這是宗教的虔誠支持他們的獻身精神。不論成就大小,都是受人尊敬的。這中間法顯、玄奘、義凈、鑒真等有杰出的貢獻。特別是鑒真東渡,帶去了“玉作人、畫師、雕檀、刻鏤、鑄寫、綃師、修文、鐫碑等工手”近百人。圍繞著宗教活動,他和他的弟子們對日本天平文化在漢文學、醫學、雕塑、繪畫、建筑等方面都做出了杰出的貢獻。
中國和日本在文化上有極密切的關系,在藝術的諸領域,都有顯著的表現,特別是在8世紀的奈良時代,中國的藝術技法、樣式和美術制成品,大量傳進了日本,致使日本美術與中國美術結成了兄弟般的血緣關系,在東方具有相類的風格。雖然中日兩國各有其民族的特點,但卻有不少共同之處。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起了很大作用的是當時的佛教與佛教藝術。鑒真大和尚經東海上的絲綢之路把盛唐文化大規模地傳向了日本。鑒真東渡的事跡,成為中日友好史上的一段佳話,一直流傳至今。
我們再看一看南海絲路上我國和各國的交往,也是在唐代開始頻繁起來的。從印度來的佛教僧人,帶來了印度的文化藝術,從中國去的佛教僧人,也傳播了中國的文化藝術。單是從吸收的這方面看,文化、藝術隨著宗教以俱來,其成果也是豐碩的。不單是佛教,另外還有東羅馬的景教,波斯的祆教(拜火教)、摩尼教,阿拉伯的伊斯蘭教等。由這些宗教的傳播,可以看到南海上的海程,已經通到東羅馬、北非和阿拉伯了。而且來到廣州、泉州、揚州等地的西方商人,已經不少。義凈自廣州西行,所附的是波斯商舶。鑒真在廣州,見有婆羅門寺三所,并梵僧居住,江中有婆羅門、波斯、昆侖等舶,并載香藥珍寶。師子國、大食國、骨唐國、白蠻、赤蠻等往來居住,種類極多。《舊唐書》卷十說,758年,大食國、波斯國兵眾攻城。可見當時外國商人,在廣州者頗眾。泉州外國胡商,往來頻繁,至今遺留不少阿拉伯文碑碣。揚州居留外國人應亦頗多。史載龐勛之亂,殺大食、波斯胡人甚眾。我國古代,海運商舶遠及歐洲,中華文化對西方不斷傳播。舉其大者,如造紙術、印刷術、羅盤針以及火藥、煉鋼術等傳自中國,皆為世人所熟知。這些發明,對歐洲文化的發展,有著非常重要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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