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時代,粵劇和國內很多藝種一樣,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對于普遍的廣東人來說,能叫得出名字的粵劇演員真的沒有多少。而中生代粵劇演員當中,被最多人認識的,也許就只有蔣文端、曾小敏等寥寥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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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蔣文端降生于荔枝灣畔一個三代粵劇世家。祖父蔣拙庵是民國時期著名的戲服制作大師,經他手縫制的蟒袍、帔風不下千件,每一針一線都訴說著舞臺上的悲歡離合。父親蔣華燊是粵劇“頭架”(首席伴奏),一把高胡在他手中能拉出千軍萬馬,也能奏出似水柔情。母親崔德坤的揚琴聲則是這個家庭最溫柔的背景音,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
十二歲那年,廣東粵劇學校招生,蔣文端瞞著父母報了名。初試時,她一段《拾玉鐲》的表演讓考官頻頻點頭,卻在體檢時因“年齡偏大”被擱置。原來招生簡章上要求11周歲以下,而她剛滿12歲。第一次,她嘗到了夢想被現實拒之門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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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齡”兩個字像兩記悶棍。接下來的兩年,她兩次報考,兩次落榜。轉機出現在第三年!粵劇學校擴大招生,設立三個月甄別期。15歲的蔣文端抓住這最后的機會,以“大齡插班生”身份踏入校門。甄別期里,她每天最早到練功房,最晚離開。壓腿時疼得咬破嘴唇,把毛巾塞進嘴里繼續;練水袖,手臂腫得抬不起來,就用另一只手托著練。三個月后,她以甄別期考核第一名的成績,正式成為粵劇學校的學生。
六年科班生涯,蔣文端將少女最美好的時光全部交給了練功房。清晨五點半,她已在把桿前開始早功;夜深人靜時,還在背戲文、練唱腔。她的班主任后來回憶:“文端這孩子,有種不聲不響的狠勁。別人練十遍,她練三十遍;別人休息聊天,她對著鏡子揣摩表情。”畢業時,原本被認為“骨骼偏硬”的她,身段已柔軟如風中細柳,眼波流轉間盡是戲中人的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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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春,香港無線電視臺(TVB)的星探無意間走進廣東粵劇院的排練廳。當時蔣文端正排練《紅樓夢》,她飾演的林黛玉“葬花”一段如泣如訴,讓這位見慣香江美人的星探驚為天人。一周后,一紙合約擺在她面前:兩年期,TVB基本藝員合約。
她接到的第一個角色是1994版《射雕英雄傳》中的瑛姑。金庸筆下的這個角色癡情而偏執,半生困守在桃花島的悔恨中。導演要求“眼神要有瘋癲中的清醒”,這對習慣戲曲程式化表演的蔣文端是全新挑戰。
在TVB的兩年里,她陸續出演了《刑事偵緝檔案》中命運多舛的可兒、《鹿鼎記》中靈秀動人的沐劍屏、《包青天》中柔弱的民女等十多個角色。每個角色戲份都不多,但她都當主角來準備。與黎明、朱茵、古天樂等當紅明星對戲時,她默默觀察他們如何把握鏡頭前的微妙表情,如何用最生活化的方式表達強烈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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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合約期滿,TVB高層看好她的潛力,遞上續約合同和加薪承諾。同期赴港發展的內地藝人多數選擇留下,畢竟當時的香港娛樂圈正值鼎盛,機會遠多于內地。那個傍晚,蔣文端站在維多利亞港邊,看著對岸模糊的深圳輪廓,突然想起離家前老師的話:“戲曲的根在鄉土,走得再遠,莫忘歸處。”
第二天,她婉拒了續約,收拾行囊。經紀人惋惜:“多少人想留都留不下。”她微笑:“我的戲臺不在這里。”回穗的火車上,她翻開那本寫滿心得的筆記本,最后一頁寫著:“影視教我真實,戲曲給我魂魄。二者相融,方成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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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廣東粵劇院,蔣文端發現自己的視野已大不相同。過去覺得理所當然的程式化表演,現在會思考“為什么這樣演”;傳統戲中的人物,她會嘗試尋找更豐富的心理依據。1997年,在新編歷史劇《南越王》中,她飾演的南越王后有一段長達二十分鐘的獨白唱段。傳統演法多是站定演唱,她卻加入了影視表演中的細微表情變化和肢體語言,將王后從憤怒到悲慟再到決絕的心理轉變演繹得層次分明。
2008年,廣東省文化廳為蔣文端舉辦個人藝術專場“端韻華章”,她大膽地選擇一人分飾四大美人:西施、貂蟬、王昭君、楊玉環。四個角色,四種性格,四段不同的人生,需要演員在短時間內完成從形體到聲腔到氣質的徹底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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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7歲的蔣文端成為一名女領導,當選廣東省戲劇家協會副主席。身份變了,但她依然每天泡在排練廳。不同的是,現在她更多時候是俯身為青年演員調整水袖角度,那姿態恰似當年紅線女指導自己的模樣。她推動“粵劇進校園”計劃,三年來走進廣東省百余所中小學;主持“青年演員工作坊”,將影視表演的體驗方法融入戲曲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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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下的蔣文端,活成了另一出溫馨輕喜劇。1998年,經友人介紹,她認識了從事外貿生意的陳先生。第一次約會,對方坦白:“我對粵劇一竅不通。”她卻笑答:“正好,你可以做我最真實的觀眾。”
相戀六年,這個原本只聽流行音樂的男人,竟成了粵劇的“半專家”。2004年婚禮上,看著鳳冠霞帔的新娘,新郎打趣:“今天你終于是自己的女主角了。”婚后二十年,他始終是妻子最忠實的戲迷,每有新劇必攜親友團捧場,散場后總備好潤喉茶等候。有次蔣文端重感冒仍堅持演出,他在側幕條旁守完全場,謝幕后第一時間遞上大衣和熱水袋。
兩個女兒的降生,讓蔣文端的藝術生命有了新的延續。大女兒思思繼承了她的明眸皓齒,小女兒想想則承襲了父親的沉穩性格。練功房里常出現這樣的畫面:母親在排戲,兩個小女孩在角落模仿,童聲唱著“落花滿天蔽月光”,雖稚嫩卻字正腔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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