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從前有座光寺廟，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善男信女絡繹不絕。這年春天，寺里決定擴建大殿，消息一出，方圓百里的富戶鄉紳紛紛解囊。住持慧明和尚親自記錄功德簿，忙得腳不沾地。

這日晌午，寺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只見十幾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停在寺前，為首的車上跳下個身著錦緞的中年漢子，腰間玉佩叮當作響，正是廣東潮州府來的大商賈黃九郎。

"阿彌陀佛，黃施主遠道而來，老衲有失遠迎。"慧明住持雙手合十。

黃九郎哈哈一笑，聲如洪鐘："大師不必多禮！我黃某走南闖北，最敬重佛門。聽說貴寺要擴建，特來盡一份心力。"

說著，他大手一揮："我黃九郎愿捐六車九驢馱的金銀助建寶剎！"

圍觀的香客們倒吸一口涼氣。六車九驢馱的金銀，那得是多少錢啊！慧明住持年紀大了，耳朵有些背，加上黃九郎的潮州口音重，竟把"六車九驢馱"聽成了"六元九厘毫"。

"善哉善哉，黃施主捐六元九厘毫也是功德無量。"慧明笑瞇瞇地在功德簿上記下。

黃九郎臉色一變："大師，我說的是六車......"

"老衲曉得，六元九厘毫嘛。"慧明轉頭對知客僧道，"快給黃施主上茶。"

黃九郎氣得胡子直翹。他黃九郎在潮州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當眾許諾卻被當成小氣鬼，這口氣如何咽得下？他一跺腳："罷了！既然貴寺看不上黃某的微薄心意，這錢我不捐了！"

當天下午，黃九郎就命人把已經卸在寺里的金銀重新裝車，氣呼呼地離開了光孝寺。車隊沿著官道往潮州方向走，走到九湖鄉地界時，天色已晚。忽然，拉車的馬匹齊刷刷停在一座形似公雞的山頭前，任憑車夫怎么鞭打，就是不肯挪步。

"怪了，這馬平日最聽話，今日怎的耍起性子來了？"車夫急得滿頭大汗。

黃九郎下車查看，只見這座山通體黝黑，山頂一塊巨石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紅光，活像一只昂首報曉的雄雞。當地人說這叫雞寶石山，相傳是天上金雞下凡所化。

"老爺，您看這......"管家湊過來，欲言又止。

黃九郎摸著下巴沉思片刻，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這是菩薩點化啊！我黃九郎既然許下愿心，出爾反爾必遭天譴。這些金銀帶回去也是禍害，不如就留在此地吧！"

說罷，他命人卸下所有金銀財寶，堆放在雞寶石山下，只帶著空車返回潮州。從此，這座荒山野嶺時不時就有人撿到散落的金銀，引得四里八鄉的百姓爭相前來"尋寶"。

轉眼三年過去，雞寶石山的傳說越傳越神。這日清晨，三個石匠扛著鐵錘鋼釬上山采石。為首的張三是個黑臉大漢，干活一把好手；李四瘦高個，眼睛滴溜溜轉，鬼主意最多；年紀最小的趙五長得白白凈凈，嘴巴最甜。

"大哥，聽說這山上能撿到金子，咱們也留個心眼？"李四壓低聲音道。

張三啐了一口："凈想美事！真有金子還輪得到咱們？趕緊干活，東家等著石料蓋房呢！"

三人走到半山腰，忽然趙五腳下一滑，"哎喲"一聲摔進草叢。他正要爬起來，卻見草叢里金光閃閃——竟是個金元寶！

"快來看！真有金子！"趙五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

張三李四聞聲趕來，三人扒開草叢一看，好家伙！散落的金銀首飾在晨光下熠熠生輝，少說也值幾百兩銀子。

"老天開眼啊！"李四撲通跪下，對著雞寶石連連磕頭，"多謝土地公賞飯！"

張三還算冷靜："別聲張，先把東西收起來。"

三人七手八腳把財寶裝進隨身帶的布袋，沉甸甸的足有二十多斤重。分贓時，趙五眼珠一轉："兩位哥哥，這些錢財是土地公賜的，咱們得先謝神。不如我去漳州城買些酒菜來，好好祭拜一番？"

張三李四對視一眼，點頭答應。趙五揣著幾塊碎銀，哼著小曲下山去了。

等趙五走遠，張三突然壓低聲音："老四，這些錢三一三十一，咱們每人也就分個七八兩，太虧了。"

李四會意，陰笑道："大哥的意思是......"

"等他回來，咱們這樣......"張三做了個砸的動作，"然后二一添作五，豈不美哉？"

李四搓著手連連點頭："妙計！妙計！到時候就說他是失足摔死的，神不知鬼不覺！"

二人計議已定，便坐在樹下等趙五回來。殊不知趙五走在山路上，心里也在盤算："張三力大如牛，李四詭計多端，若與他們平分，遲早被算計。不如......"他拐進藥鋪，買了包砒霜。

日頭偏西時，趙五提著酒肉回來了。一只燒雞、三斤鹵牛肉、兩壇老酒，還有香燭紙錢，準備得甚是周全。

"兩位哥哥久等了！"趙五笑容滿面地擺好酒菜，"咱們先敬土地公！"

三人點燃香燭，對著雞寶石跪拜。張三使個眼色："小五，你是最小的，該你先磕頭。"

趙五不疑有他，恭恭敬敬跪下磕頭。就在他額頭觸地的剎那，李四猛地舉起一塊碗口大的石頭，照著趙五后腦狠狠砸下！

"砰"的一聲悶響，趙五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撲倒在地，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雞寶石下的泥土。

"快！扔到那邊山澗里去！"張三麻利地搜出趙五懷里的銀子，和李四一起把尸體拖到懸崖邊，一腳踹了下去。

回到原地，二人看著滿袋金銀，笑得合不攏嘴。

"來，先喝兩杯慶祝慶祝！"李四拍開酒壇泥封，給張三斟了滿滿一碗。

張三仰脖一飲而盡，抹著嘴道："好酒！這趙五倒是會買......咦？"他突然捂住肚子，臉色煞白，"這酒......有毒......"

李四也感到腹中如刀絞，指著趙五帶來的酒菜，驚恐萬狀："他、他下毒......"

原來趙五在酒菜里都下了砒霜，本想毒死兩個同伴獨吞財寶，沒想到自己先遭了毒手。此刻張三李四腹痛如絞，口吐白沫，不消片刻就雙雙斃命，倒在那堆沾血的金銀旁。

夕陽西下，雞寶石山籠罩在血色余暉中。一群烏鴉聞到酒肉香氣，撲棱棱飛落下來，爭相啄食剩下的菜肴。沒過多久，這些扁毛畜生也紛紛抽搐著死去，黑羽散落一地。

第二天，有樵夫發現三具尸體和滿地死烏鴉，嚇得連滾帶爬報官。縣太爺帶人勘察現場，看到散落的金銀和三個石匠猙獰的死狀，搖頭嘆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古人誠不我欺啊！"

后來，人們把那些染血的金銀重新埋回雞寶石下。說來也怪，自此之后，再沒人能從這座山上撿到一文錢。只有那塊形似公雞的巨石，依舊昂首挺立，仿佛在無聲地告誡世人：貪心不足蛇吞象，到頭終是一場空。

至于黃九郎，回到潮州后生意越發紅火。有人告訴他雞寶石山后來發生的慘劇，他長嘆一聲，又捐了一大筆錢給光孝寺。這次慧明住持聽得真切，特意為他立了塊功德碑，碑文最后寫道："舍即是得，貪終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