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變”姜雨昊：過程比獎項更耀眼

得知自己在蘇州法院審判業務能力競賽中獲得行政審判組個人一等獎的消息時，姜雨昊正忙著趕一份材料，連著午休時間在電腦前一坐三小時，拿起手機看消息的瞬間，肩膀又開始隱隱作痛，心底小小震顫了一下，還沒來得及仔細感受喜悅的情緒，電話響了，下一件事追著來了。

2025年，是姜雨昊在蘇州中院工作的第13個年頭。

天生娃娃臉、發量和發色都保持得很好、黑白條紋T恤、卡其色短褲，卻不顯胖，因為他剛剛減掉了十多斤“過勞肥”肉，特別能說也善于表達，通常的表情是微笑，會隨著話題變化豐富，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種打小“腦袋轉得特別快”的孩子。

“拼盡全力、別太焦慮”，姜雨昊如此解釋人近中年保持“年輕態”的秘訣，用來詮釋他和行政審判工作的因緣際會，也非常貼切。

我心狂野 我手精微

提起行政審判，都說“一頭連著人民群眾，一頭連著行政機關”，可真要當好、守好這座“連心橋”，并不容易。

上個月，頂著40度的高溫，姜雨昊帶著審判團隊來到張家港一處偏遠農村進行實地走訪。“說起來都是上世紀60年代的事了，因供銷社建設占了村里一塊土地，后來政府為此支付過一筆賠償，現在村里兩個組為了這塊地又起爭端，難弄啊！”

雖然嘴上吐槽“事發時我都還沒出生”，但行動上姜雨昊絲毫不馬虎。因為案件當事人都是一輩子沒出過村的耄耋老人，就算帶了一位懂當地土話的“翻譯”，還是得付出比平常更多的耐心和精力溝通。“十幾位八十來歲的老爺子，代理人是他們的孩子也都六十多了，不管他們說什么，不管我們聽不聽得懂，都得仔細聽、認真記。”

從進法院就一直從事行政審判，姜雨昊早就明白，民告官，很多時候表現出來的并非僅僅是對行政行為的爭議，而是像民事案件一樣，夾雜著家長里短、柴米油鹽的百味人生，“我們要做的首先就是直面群眾訴求，如此才能直擊矛盾核心，從而在法律框架內尋求群眾滿意、政府支持的‘最優解’。”

行政審判的分量，最重不過老百姓心頭那個實實在在的疙瘩。

比如這個案件，雖說是村民對行政機關土地確權結果有爭議，但其中內部利益分配糾葛根深蒂固，“如果光看卷宗就下一紙判決，都不親自上門走訪，會讓他們覺得我們不重視，更難解開心結。”

審結不是終點，解結才是本分。“又比如很多當事人因為隔壁亂搭違建而起訴行政機關不作為的案子，本質上是相鄰糾紛，他們也沒想到法官真的會到現場來測量核查，看到我們較真努力，很多矛盾和不滿自然消解，才有實質性解紛的可能。”

別看現在的姜雨昊說得頭頭是道，他坦陳這種時時以“如履薄冰”的心態和“如我在訴”的意識才能辦好每件案子的切身體悟，可不是從一開始就憑空而生。回想初做法官助理學寫判決書的階段，他用“狂野激進”來形容當時的自己，“初生牛犢沒見過虎啊，什么都敢寫，反正有師傅兜底”。

也正是在不斷地學習和觀摩中，他一次次直觀感受到優秀前輩的能力和魅力所在。“那件案子的案由和過程我完全記不清了，但仍記得出糗瞬間，當時自信滿滿匯報完畢，審判長一下子就揪出一處關鍵錯誤。”自此，面對每一件案子都會捫心三問：你對訴訟主體是否有清晰認知？你對案情是否充分了解？你對相關法律法規是否研究透徹？

保持初心與動力之外，嚴謹、細致、專業成為姜雨昊努力的方向。

埋頭辦案 抬頭思考

今年初，姜雨昊承辦的一起涉“小錯重罰”行政案件的判決書獲評第七屆全國法院“百篇優秀裁判文書”。

一家具備食品制售但沒有集體配送資質的快餐店，在特殊時期向某公司配送午餐后，8名員工突發不適，疾控中心調查認定系食用未煮熟蕓豆導致了食源性疾病。行政機關作出行政處罰決定：對快餐店銷售未煮熟的蕓豆導致發生食源性疾病的行為予以罰款；對未取得集體用餐配送單位許可擅自從事集體用餐配送膳食經營活動的行為，沒收違法所得并處高額罰款。某快餐店認為處罰過重提起訴訟，一審被判決駁回后上訴至蘇州中院。

針對本案爭議焦點即集體用餐配送行為是否應予行政處罰，姜雨昊在判決書中從行政處罰應當過罰相當、案涉食源性疾病不構成某快餐店擅自從事集體用餐配送行為的危害后果、案涉違法送餐行為發生在特殊時間、經營者馬某年紀較輕又身患疾病需終身服藥，且認真悔錯，積極整改，已停止生產經營等多方面作了詳細分析、論證，對各方意見逐一作出回應。

“在對他們進行處罰時應重視教育處罰相結合、保留一定的執法溫情，給與改正及后續正常生產、生活的可能性。”最終，蘇州中院作出罰款共計5萬元的終審判決。“百優”評選詞寫道：裁判結果既準確適用法律，又充分考量當事人違法行為的表現形式、主觀過錯、危害后果、悔錯表現等因素，既注重明晰規則，又體現人文關懷，較好地實現了辦案“三個效果”有機統一。

“自從成為一名員額法官，我變得越來越收斂謹慎，”但內心對法治的強烈信仰和理解，還會時不時冒頭。相比判決書措辭的嚴謹穩重，他在一份總結材料中“忍不住”揮灑一番：民以食為天，食以安為先。食品安全監管重于泰山，但是重視與重罰不能劃等號……販夫走卒，引車販漿，自古有之，有道之世，必以厚生為本……人民法院在對上述“小案重罰”類型案件的審理過程中，應當注意過罰相當原則及變更判決的依法適用，要對案件事實進行更加全面深入的審查，要對法律條文進行更加精準的理解及適用，要盡力推動裁判結果實現法律與情理、監管與民生之間的平衡。

無問西東 自成芳華

“行政庭的工作可不好干，要有思想準備。”專業學行政法，一進法院就收到諸多善意提醒，不過姜雨昊不會再這樣“嚇唬”年輕人了，“哪個庭案子都多，都不好干。”

作為行政法官，就是時刻要有啃硬骨頭的思想準備。他拿這次競賽行政組的考題還涉及食品商標法舉例子，行政訴訟案件類型多樣，每個類型涉及的法律法規規章數量眾多，辦一起案件往往需要將一個行政執法領域的所有法律規定全部研究透徹。

永遠敬畏法律，永遠專業嚴謹，才是行政審判工作的底色。

這些年，姜雨昊經歷過被行政相對人隔著電話斥責數落，經歷過被一堆拆遷戶圍在法庭討要說法，經歷過被較真當事人要求逐字逐句對筆錄連標點符號都要一一修改……

也是在他的努力下，不合理的“小錯重罰”被糾正；因違建糾紛老死不相往來的鄰居握手言和；連年上訪的小企業主解開心結，尋求正當救濟途徑……

維護合法行政決定的效力，就是守護法律賦予政府的權威和人民對法治的信任，就是為了讓每一份合法的行政決定更有力量。而另一方面，當行政機關超越職權、違反法定程序、適用法律錯誤或不履行法定職責時，人民法院行政判決是糾正這些不當行為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律手段。案件于他，不是冰冷的卷宗，而是每一名當事人的人生，永遠充滿挑戰與考驗。

生活于他，是另一種熱愛。之前加班壓力大，身體各種毛病也出來了，現在每周一到周四雷打不動八點下班，去游一場泳再慢跑回家，周末盡量不加班全部時間用來陪伴孩子，生活的有滋有味與工作的有聲有色漸漸相得益彰。

端穩官與民的天平，審慎而放肆地向前奔跑，為奔涌的“后浪”錨定奮斗的方向，姜雨昊努力的故事，比一等獎的光芒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