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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雅的血脈里有一架天平》外四首
文 姚進軍
鐘擺之間
觀東岳宮與基督教城北堂隔著馬路對視
飛檐與十字架各占半邊天空
銀杏葉的陰影里
香灰與贊美詩正在交換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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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課鐘撞碎了梆子戲的尾音
琉璃瓦上,麻雀銜來
彩窗折射的七種方言
而風正練習雙語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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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讀青煙篆刻的符咒
右眼讀玻璃燙金的福音
同一片云游過太極與受難像
在柏油路面
投下潮濕的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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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獅與天使,共享同一塊礎石
雙方的對視消弭國界
當暮色漫過牌匾的裂痕
晚鐘蕩開時所有屋檐,都學會
拱手、作揖與雙掌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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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岳宮偶見
青磚縫里苔蘚,洇開深深淺淺的朝代
香爐腹中余燼仍默誦讀經卷
穿灰袍的老者彎腰清掃滿地落葉
而落葉正練習如何讓衰老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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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用手機丈量飛檐的弧度時
他數著漏光的瓦片,如同在數舍利子
廊柱漆皮剝落處的新苔,暗自瘋長
古柏的年輪里,鐘聲一圈圈結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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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風掀動功德簿泛黃的頁碼
二維碼卻在香案旁,眨巴著幽藍的瞳孔
道長合掌時露出的繭,比銅鈴銹色更深
一炷香的時間,足夠月光漫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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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雅的血脈里有一架天平
湘江的潮信送來第一枚柳葉刀
梧桐樹年輪里,沉睡著發燙的聽診器
當顯微鏡在戰火中碎裂成星圖
無菌盤依然盛滿盈盈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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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樓與飛檐在基因鏈上和解
張孝騫的處方簽,長出茂密的根系
穿透花崗巖的病歷
直達湯飛凡試管里結晶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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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無影燈下,白色制服
翻譯古老的疼痛密碼
手術刀切開晝夜的臍帶時
候診區的長椅,正默念希波克拉底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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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樹在紅墻外朗讀《黃帝內經》
啟封的疫苗,是《醫學原本》的注釋②
當急診鈴搖醒沉睡的赤道
湘雅的血脈里,永遠
有一架天平
注:①希波克拉底系“西方醫學之父”。其體液學說奠定了西方醫學的基礎。
②《醫學原本》系希波克拉底著,是西方最早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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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磚上的經緯
——從劉廷芳公館遙想他的實業時代
青磚上的苔痕還在臨摹
1912年的月光。某扇雕花木窗曾映出
一位丈量過燕尾服的身影
正將領帶解成湘江的支流——
他帶著哈德遜河的濤聲回國時
長衫里藏著整座尼亞加拉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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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的種子在岳麓山腳,扎根
湖南省銀行的銅牌被晨露擦得發亮
當算盤珠木桌上滾成星星
他看見每個數字,都長出稻穗的形狀
模范勸工場的機杼晝夜不停
將“實業”二字,織就成民族的經緯
而國貨陳列館的玻璃拂去蒙塵
讓湘繡的云紋、醴陵的瓷白
重新在洋人鏡頭里,脊梁直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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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桌前熬紅的夜
化作廠房煙囪里升騰的朝霧
當米市的吆喝漫過麻石巷
錢莊的銀票飄成新的云絮
他始終記得郵輪離港時
母親別在他襟前的那朵木槿花
——血脈里的湘水始終向東
連計算器的齒輪都在復刻
岳麓書院傳來的朗朗書聲
此刻我站在公館的門洞里
看紫藤沿著歷史的刻度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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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算盤,已變成電子屏上的數字
但勸工場的青磚仍在呼吸
每一道磚縫里都活著
未曾冷卻的熱忱——
就如同,他在賬本扉頁寫下的
“實業即國脈”幾個力透紙背的字
讓每個經過的人都聽見
百年前種下的香樟樹
在春風里翻涌成海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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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閣殘碑記
碑額垂落的苔蘚是未干的墨
嘉慶年間的風
還在碑的裂紋里呼嘯
某個舉子磨穿的硯臺
早已碎成墻根下N代人手里
晾衣繩上搖晃的星子
曾有飛檐啄過云絮。
銅鈴把八股文系在檐角等待晨露
潤開青石板上的經籍
而此刻晾衫的水痕
理直氣壯地劃過
"文昌閣"三個字,
像洇開的半闕被雨水泡發的舊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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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房外墻吞掉了舊榫卯
空調外機在殘碑頭頂
模擬著古松曾經的濤聲
晾衣竿,橫斜成斷梁的姿勢
曬蔫的校服垂落,像褪色的
秀才袍子,蓋住半截碑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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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縫里的字,子夜翻頁
每道刻痕都是漏光的星軌
當晾衣繩勒緊春夜的頸脖
殘碑突然開口,用方言
念出掛在電線上的銀河
那些擠擠挨挨的樓房
正從晾曬春秋的滴水聲中
長出新的韻腳
在某個老者彎腰的瞬間
與碑底的苔痕交換了
半塊褪色的月光
注:文昌閣原為長沙供奉文昌帝君、祈求文運昌隆之地,始建于明洪武十一年(1378年),為長沙縣學宮建筑群的一部分。明末清初曾多次毀壞,1683年清康熙年間由朱前詒修復。1938年文夕大火中幸存,后由士紳捐款修復。現其殘碑在民宅住房中,以柜門遮掩。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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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進軍: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辭賦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詩詞學會會員、湖南省散文學會會員、湖南詩歌學會會員、湖南兒童文學學會會員、湖南報告文學學會會員、長沙市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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