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員大家丨卞之琳：現代新詩界的一彎新月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边@首創作于1935年的《斷章》至今仍被無數人吟唱。今天是該詩作者卞之琳誕辰115周年，謹以此文紀念這位“詩國大師”“譯壇宿將”。

卞之琳（1910年12月8日——2000年12月2日），江蘇海門人。1952年8月加入民盟。現當代詩人、文學評論家、翻譯家，是推動中國新詩由提倡格律的新月派向現代主義詩歌過渡的重要人物之一。

赤子忠誠 文弱詩人毅然報國

南通海門湯家鎮，臨江擁海，與上海隔江相望，這是卞之琳出生的地方。童年時期，卞之琳已讀完《千家詩》《唐詩三百首》《孟子》《左傳》等大量古代文學作品。小學畢業的暑假，卞之琳隨父親到上海購買了冰心的詩集《繁星》，那是他第一次接觸新詩，興趣油然而生。初中畢業后卞之琳考入注重英文教學的上海浦東中學高中部，就此離開了家鄉。

卞之琳對語言頗有天賦，1929年高中畢業后考上了北京大學英文系。在那座包羅萬象的學府中，他陸續接觸了英國浪漫派、法國象征派詩歌，并開始了新詩創作。如果說童年時期對于文學的愛好只是萌芽階段，那么在這里，卞之琳的才華越發突顯，引人注目。卞之琳在北大求學期間曾師從徐志摩，深受其賞識。徐志摩不僅將卞之琳的詩歌在其編輯的《詩刊》上發表，還代為決定匯編詩集《群鴉集》擬出版，又請沈從文先生寫《附記》。因為這段經歷，卞之琳被公認為新文化運動中重要的詩歌流派“新月派”的代表。

《三秋草》《漢園集》

卞之琳勤奮且創作態度嚴謹，善于從中國古典詩詞和西方現代派詩中汲取營養，注重從日常生活中尋找靈感。他憑借獨特的才華，北大畢業前就由沈從文協助，出版了第一本詩集《三秋草》，后又相繼出版了《魚目集》《漢園集》（與李廣田、何其芳的詩作合集）等，在當時的詩壇名聲大噪。

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當時卞之琳已經在大學里任教，但眼看著國家正處于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滿腔愛國熱血的卞之琳萌生了去延安的想法，并立即付諸行動。

海門卞之琳藝術館對于卞之琳去延安這一段經歷，有這樣的資料記載：卞之琳的延安之行，特別是深入戰斗前線，歷時一年，這一驚人舉動，令他的朋友們幾乎不敢相信。一個單薄的文弱書生，大家無不認為他是“不堪戰爭驚濤駭浪的一擊”，怎么可能會有如此的壯舉呢？有專家和學者綜合分析后認為，一方面，卞之琳有一種十分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另一方面，也許是他要以行動證明給朋友們看他有凌云之志。后來，他在《〈雕蟲紀歷〉自序》中寫道：“全面抗戰以來，全國人心振奮。炮火翻動了整個天地，抖動了人群的組合，也在離散中打破了我私人的一時好夢……大勢所趨，由于愛國心、正義感的推動，我也想到延安去訪問一次，特別是到敵后浴血奮戰的部隊去生活一番?！被蛟S，這正是卞之琳當時毅然投奔延安的真實內心寫照。

不懼艱險 隨軍記錄前線親歷

關于卞之琳的延安之行，從相關文獻以及海門卞之琳藝術館提供的大量資料中可收集到一些經過與細節。

決定去延安的那一年，卞之琳正任教于四川大學。1938年暑假，他與何其芳，沙汀、黃玉頎夫婦等好友悄悄地準備起去陜北的行囊。同年8月的一天清晨，他們從成都出發，踏上了經西安至延安的坎坷路程，足足用了半個多月才抵達。當他們住進西北旅社，換上當時延安干部和士兵都穿的灰布制服時，卞之琳心中的愛國熱血已如翻滾的河流涌動不止。

卞之琳與大家一起前往鳳凰山下的吳家窯院子，見到了毛主席。毛主席鼓勵他們去前線真實體驗戰斗生活，一個與紙筆為伴的愛國文人，在受到領袖的如此鼓舞時，毅然決定上前線?！皼]有真情實感，我始終是不會寫詩的。”這是一位詩人對創作的堅持，或許也是他毅然決然以瘦弱身軀迎接巨大挑戰的另一個原因。

卞之琳跟隨著部隊出入于冀晉之間的山區，在炮火中生活了幾個月后從太行山回到延安。對于數月的隨軍生活，卞之琳與吳伯簫做了總結：“除了對于前方民眾、前方部隊的若干程度的認識，（我們）還得了一點在前方從事文藝工作的經驗以及前方對于一般文化人的印象和要求。”回延安后，恰逢魯迅藝術學院人手短缺，周揚便安排卞之琳到文學系代課。在延安魯藝時，卞之琳結識了音樂系系主任、作曲家冼星海。冼星海告訴詩人，自己曾把他的名作《斷章》譜成歌曲，并且當場將全曲哼唱了一遍。這使得卞之琳受寵若驚。

三個月后卞之琳告別延安回到了四川大學復職，但延安的經歷已在他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他在教學間隙根據這一年間獲得的材料和所見所聞，陸續寫成了長篇報告文學《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與新體詩集《慰勞信集》，于1940年上半年先后由香港明日社出版。

卞之琳《慰勞信集》1940年版

《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因有著真實的參與感，內容刻畫引人入勝，生動地記述了包括在長生口、七亙村、響堂鋪、長樂村等地七七二團的戰斗經過和艱苦歷程。據了解，1980年，《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在香港再版，三年后這本書第一次在內地由三聯書店出版。卞之琳用生動的文字，把每一個他所經歷的戰斗場景和許多個在戰爭中堅強勇敢的人物，栩栩如生地“放映”在人們眼前。

以文言志 筆耕不輟享譽詩壇

離開延安后的卞之琳，并沒有停止他以文言志的愛國抱負。“與大地相連，自由的鷲鷹，要山河干凈，你們有敏眼。也輕于鴻毛，也重于泰山，責任內逍遙?！睆摹督o空軍戰士》簡短精悍卻鏗鏘有力的詞句中不難看出，延安的那段重要經歷，不僅讓卞之琳人生獲得錘煉，也對他之后的創作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正是在延安真正體驗了時代的脈動和抗戰的力量后，卞之琳才對文體的選擇有了新的認識?！彼拇ù髮W的任杰在《空間轉換與藝術主體的精神嬗變——論卞之琳的延安書寫》一文中這樣寫道。

1940年起，卞之琳在昆明西南聯大任教，1943年晉升為副教授，三年后評為教授。1946年聯大結束，卞之琳復員至天津南開大學任職。1947年，卞之琳應英國文化委員會邀請，以訪問學者的身份赴牛津從事研究。三大戰役勝利的消息傳到英國，卞之琳毫不猶豫地踏上回國的路程。歸國的路途并不容易，乘客輪、坐貨船、坐火車，甚至冒充過押貨員……幾番輾轉，他終于和好友戴望舒一同回到北京?！暗竭_北京后，周恩來專程到卞之琳和戴望舒下榻的招待所看望他們，同他們親切交談。再次見到周恩來時，卞之琳感覺格外親切。1949年10月1日，卞之琳作為進步和愛國人士，應邀參加了在天安門廣場舉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敝袊鐣茖W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世界文學》主編高興刊登于《中國社會科學報》上的文章《卞之琳：既眼望天宇，又面對大地》中有著這樣詳細的描寫。

著名翻譯家、文學家、九葉詩派詩人袁可嘉回憶：“卞之琳先生淡泊名利，不愛吹吹拍拍，只知埋頭苦干……他做事可以專注到無視自己和周圍環境的癡迷狀態?！痹杉?946年從西南聯大畢業，被聘為北京大學西語系助教。1949年，卞之琳從牛津大學回國任北京大學西語系教授，這是兩位詩人第一次短暫共事。西南聯大創辦期間，許多愛國民主人士、進步教授乃至青年學生，先后有300多位師生加入民盟，聞一多、潘光旦等民盟籍教授是深受學生擁護的明星人物?？箲饎倮贝髲托：?，依然聚集了一大批民盟知識分子。這無疑對卞之琳和袁可嘉的思想認識產生深遠影響。

北京民盟提供的檔案資料顯示，1952年8月，卞之琳經北大同事胡世華、葉汝璉介紹加入民盟，隸屬民盟北京大學支部，后因工作調動組織關系轉入民盟中國社科院二支部。1956年，袁可嘉也在北大申請加入民盟，他遞交的《中國民主同盟入盟申請表》上，主要社會關系一欄里，他填寫了“老師：卞之琳?！?/p>

之后的日子，卞之琳除詩歌、散文的創作以外，傾注主要精力從事外國文學翻譯和研究工作，先后翻譯了《布萊希特戲劇印象記》《莎士比亞悲劇論痕》《西窗集》《維多利亞女王傳》《阿道爾夫》《阿左林小集》《新的糧食》《紫羅蘭姑娘》等著作，而其重要的譯作《莎士比亞悲劇四種》代表了中國莎士比亞作品翻譯的最高成就，榮獲中國社會科學院優秀科研成果獎。

2000年，由中國詩歌學會主辦的“中國詩人獎”首屆頒獎禮在北京舉行，卞之琳與臧克家一起榮獲了首屆“中國詩人終身成就獎”，這一年，卞之琳90歲?！案赣H非常在意這個榮譽，當時已經很少出門的他，很高興地走出來捧回了這個獎?！北逯盏呐畠呵鄦袒貞浾f。卞之琳始終懷著一顆為國家建設貢獻力量的心，背井離鄉大半生，在文學領域里不斷耕耘，為中國新詩發展作出重要貢獻。

著名詩人卞之琳的不朽之作《斷章》，字里行間透露出這位“新月派”代表詩人的浪漫細膩。卞之琳先生逝世后，他的學生袁可嘉這樣紀念恩師：“詩國大師，譯壇宿將，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來源：南通民盟

信息來源：民盟中央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