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北小城連州古村：發(fā)現(xiàn)千年滋味，從馬王堆竹簡到南唐元帥牛肉干

這個秋天，在廣東清遠連州探訪古村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橫跨千年的美食，算是這趟行程的驚喜發(fā)現(xiàn)。前面的文章，提到當我驅(qū)車前往因明代營哨得名的朱崗村時，路口一座牌坊突然留住了腳步——"豐陽，南唐元帥隱居地"的字樣吸引了，（翻閱前面的文章《粵湘桂三省交界的清遠連州，意外千年古村，是南唐征南元帥隱居地》）。在朱崗村安排好住宿后，我便折返豐陽古村，誰能想到，在這里，這個千年古村，竟藏著一種記在馬王堆漢墓竹簡里、由南唐元帥傳下來的美味——豐陽牛肉干。

對古人而言，牛肉曾是遙不可及的稀有珍饈。在漫長的古代社會，牛既是祭祀大典上"三牲"之首的神圣祭品，更是農(nóng)耕時代不可或缺的生產(chǎn)工具，受到歷朝歷代的嚴格保護。別說私自殺牛，就算是耕牛正常死亡，農(nóng)戶想吃牛肉都得先到衙門報備，牛皮牛筋還得上繳充作軍資，手續(xù)繁瑣到讓人望而卻步。但牛肉的美味從未被歷史淹沒，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竹簡菜譜中，早就留下了"湯焯牛百葉""蒸牛肉干"的記載，印證著古人對牛肉滋味的追求。而豐陽牛肉干，正是這份古老味覺記憶的活化石。

穿過牌坊走進豐陽古村，千年歷史的印記撲面而來。這里始建于南唐末年，作為粵北秦漢古驛道的重要節(jié)點，自古便是湘桂粵三省的商貿(mào)咽喉，當?shù)厝擞?一間古廟、兩條古街、三間祠堂、四座門樓"概括著村落的文化底蘊 。青石板路上的坑洼，青磚黛瓦間的飛檐，都在訴說著當年"日有千人拱手，夜有萬盞明燈"的繁華。但此刻最動人的，是空氣中彌漫的淡淡煙火香——不遠處的市場里，早已擠滿了聞香而來的人。

進入古村前，會發(fā)現(xiàn)這里有個專門的豐陽牛肉干市場，"粵，豐陽牛肉干"的標識格外醒目。檔口前擺滿了色澤紅中帶黑的牛肉干，腿肉、肋排肉、脊梁肉分門別類，淡淡的煙火味混著肉香，勾得人忍不住駐足。現(xiàn)場還有幾家敞開的作坊，師傅們正忙著處理新鮮牛肉，看見我拍照，師傅笑著搖了搖手，這才知道許多老手藝還保留著傳內(nèi)不傳外的講究。

趁著問價的功夫，其中一檔主打開了話匣子。他家做牛肉干已經(jīng)傳了十幾代，說起這門手藝的來歷，話里滿是自豪。相傳豐陽始祖吳敬元本是南唐征南大元帥，當年李煜為留后路，派他率軍南下開拓根據(jù)地。吳敬元長居楚地，行軍時總以牛肉干作軍糧，既耐儲存又能補充體力 。誰知軍隊剛到豐陽一帶，南唐就宣告滅亡，心灰意冷的吳元帥便在此解甲歸隱。

思念昔日美味的吳敬元發(fā)現(xiàn)，豐陽的黃牛肉質(zhì)緊實，后山鳳山又長滿雜木，正是制作牛肉干的好材料。他憑著記憶復原楚地技法，用鳳山雜木熏烤牛肉，沒想到竟大獲成功。后來豐陽成了官道中轉(zhuǎn)站，每年經(jīng)此的客商不下十萬人，伙鋪每天殺牛供應，賣不完的就制成牛肉干。南來北往的旅人嘗過都贊不絕口，還打包帶走當手信，豐陽牛肉干的名聲就這樣沿著古道傳了千年。

在檔主指引下，我繞到市場末端的空地，這里才是牛肉干的"誕生地"。每戶都架著巨大的鐵絲網(wǎng)，新鮮牛肉塊整齊鋪開，下面是燃得正旺的炭火，雜木在火中微微作響，煙氣裊裊升起卻不嗆人。"選材和柴火是關(guān)鍵，差一點都不是這個味。"現(xiàn)場見師傅手中拿著刀和尖鑿，把牛骨頭上的肉絲剔得干干凈凈，"只用2到3歲黃牛的脊梁肉和肘子肉，凌晨三點現(xiàn)宰的，保證新鮮。"

至于做豐陽牛肉的柴火，更是半點馬虎不得。必須是鳳山上干透的雜木，松、樟、楓等樹種混搭，這樣熏烤出來的牛肉干才會帶著獨特的草木清香。師傅們不時翻動牛肉，確保每一塊都均勻受熱，整個過程不加任何調(diào)味料，全靠火候和木香提味。大約40分鐘后，原本鮮紅的牛肉變成誘人的焦黃色，輕輕一按彈性十足，黃而不焦的模樣正好，香味能飄出半條街。

逛完市場，我在村里找了家小餐館，點了份最經(jīng)典的辣椒干蒸牛肉干。端上來時，肉香混著辣椒香瞬間彌漫開來，夾起一塊放進嘴里，口感竟出乎意料地溫潤，沒有普通牛肉干的干柴感，反而帶著幾分臘肉的醇厚，細細咀嚼，草木的清香和牛肉的本味在舌尖層層釋放，配上白米飯簡直是絕配。老板說，這牛肉干吃法多著呢，拌酸筍炒、配豆豉蒸，每種做法都能吃出不一樣的風味。

酒足飯飽后漫步豐陽古村，看著"一間古廟、兩條古街"的千年格局，想著口中的牛肉干，忽然讀懂了豐陽的獨特魅力。從馬王堆竹簡上的古老記載，到南唐元帥的行軍糧，再到如今尋常百姓的餐桌美味，這小小的牛肉干里，藏著的是飲食文化的傳承，更是古道商埠的興衰記憶。

離開豐陽古村前，我也買了兩袋牛肉干。這趟意外的尋訪，不僅嘗到了穿越千年的美味，更讀懂了一句話：真正的傳承，從來都藏在煙火日常里。如果你來到連州，一定要來豐陽走一走，嘗嘗這由時光和匠心共同熏烤的千年滋味。